她不能,也不敢回家。——序
大年三十,整座城市像刚刚从火山灰里挖出来的庞贝古城,有房子,有街道,就是没有活人。
阿禾在家宅了五天,吃光了屋里一切可以充饥的食物。现在,她必须出门去买食物。街道上的商店,饭店,菜市场都关上了大门,门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回家过年,初八开业”。
三条街道外的大型超市照常营业,她站在蔬菜区挑了好久的辣椒。阿禾是地道的湘妹子,没有辣椒就炒不出菜。辣椒被包成了一盒一盒的堆叠在一起,价钱是平日的两倍,一盒青椒却有半数腐烂。
她在出租屋内做了三个菜:青椒腊肉,红椒豆腐,海带萝卜骨头汤。一个人过年,也要吃点好的。阿禾的母亲是这样嘱咐她的,阿禾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阿禾今年三十三岁,这是她第一次在外过年。早在初八的时候,阿禾的哥哥打来电话,让她大年三十不要回家,等初二再回去。家里的旧风俗,嫁出去的女儿不能在娘家过年。后来,阿禾嫂子私下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委婉地请她今年过年不要回家,因为离婚的女人回家过年会遭旁人闲话,嫂子希望家里能够过一个安稳的新年。
一想到家人,阿禾的心空荡荡的,像半夜被风晃动的窗帘,摇摇摆摆,没个着落点。为了填补心里的缺口,阿禾使劲地往嘴里塞菜,肚子饱了,心也就没那么空了。桌上的三个菜,像是被使了魔咒,怎么吃也吃不完。一盘盘冒着白气的热菜变成了冷冰冰的凉菜。菜凉了,人的心也凉了。
晚上,阿禾给父亲打电话拜年,电话那头,父亲说:“阿禾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又是离过婚的,条件自然比不得其他的女孩子,找个差不多的也就行了。不要挑挑选选,箩里挑瓜,越挑越差。明年结婚了,带着丈夫,一家人好好过个年的。”
说着说着,电话两头陷入了沉默。末了,父亲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你也别怪你嫂子不让你回来,她也是希望这个家好。”
“嗯,我理解嫂子。”
“等你明年结婚了,我们一家人好好过个团圆年。”
挂了电话,阿禾喃喃自语:“明年过年么?怕是又要一个人在外过年了。”
之前的那场婚姻是个形婚,白纸黑字领了证,双方却是各过各的生活。原本以为那场婚姻,是两人权衡利弊后的各取所需,求不得天长地久,至少也能换个几年表面功夫。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那个人遇到了对的他,他们要到国外结婚,自然就得与阿禾离婚。
婚就这么干脆地离了,一如当初那么干脆地结了。只是后续有些波折,双方父母轮番轰炸阿禾的手机,劝她服个软与他复合。
一连数月,见复合无望,父母们也就把心思放到了寻找下家的身上。半年来,家里已经托七大姑八大姨给阿禾介绍了好几个相亲对象,阿禾一一推脱了。
夜愈发的黑了,而月亮愈发的精神了。
阿禾喝了点酒,窝在沙发上睡着了。她做了好多个梦,一会儿梦见小的时候,她跟着哥哥站在门前放烟花,父母正在厨房为年夜饭忙碌着。一会儿又梦见父亲指着27岁的她,说道,再不结婚就不许进这个家门。一会儿又梦见哥哥与嫂子的那个电话,你今年还是不要回家过年了。一会儿又梦见,她与那个人第一次见面的对话,他说他不喜欢女人,想找人形婚以应付父母。她说她不喜欢任何人,但需要找个人结婚,堵了乡人指指点点的嘴。
梦里的场景不停地切换着,最后定格在了睡前看到的那轮月亮上,阿禾觉得她跟天上的那轮月亮一样,孤零零地悬在那里,她们都没有家。
年ps:
1.在很多农村地区,依然保留着已嫁、离异的女儿不能回娘家过年的习俗。她们必须等到初二以后才能进娘家门。
2.就形婚问题上,除了一部分的女人是被同志骗婚外,还有一部分是在已知的情况下,双方签订协议结婚,其中包含拉拉与同志的形婚,不婚主义者与同性恋者的形婚,以及不婚主义者之间的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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