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要来

七点半接到电话，他告诉我要过来我这边。

整个晚上都在想像这老头儿明天是怎么来，一路颠簸，一路辛劳，一路牵挂。竟一时辗转难眠。

今年特殊情况，为了孩子们能顺利上学，假期行程没有回家这一项，电话这头我喏喏告诉了老头儿，他在电话那头很潇洒地说：“不能回就不要回了，不要折腾。”我还是听出了一些失落。六十岁以来的这几年，老头儿跟我们的来往密切了，一年有那么两回，各种理由要“来一下”东莞。先是小娃子出生的头几天，闷了一整天大巴，提着一大纸箱活鸡从老家各种辗转来到“我家”——每每对着父母说“我家”两个字时，总是很不自然，大约在内心深处，最自然表达“我家”，就是那个叫“老屋熊家”的小村子。再即是小娃子百天，倔不过老头儿要来看外孙们，唯一欣慰的是，没像小娃子出生那次来，到这吃了个晚饭即强烈要求买票回去！住过一晚后，说得最多的就是“看看有几点的票能买，家里的那几百只鸭子你舅舅打理不过来的”，拗不过他，直接买了高铁票，减少路上劳累，为这事儿老头儿又心疼了好久。临走，“这下任务完成了”——他指我们二胎这个“任务”。听到这句时，像当年公公婆婆转述”你爸哽咽着跟我们说‘亲家，我就这一个女儿……这孩子……就交给你们了’”一样，不知道是什么倏地哽住我喉咙。

老头儿总是爱得这么深沉，每每我回想起童年里不多有他的情景，都能让我呆坐好一阵子。长时间外出跑生意回来，碰上雨天，会给我送伞；碰上晴天，会给我买烧饼这类在农村孩子父母很少买的零食；炎热夏天每经过一个叫卖冰棒的泡沫箱，他总要给我买一支——是给我冰脸用的——从小爱长痱子；寒冬时，会在供销社给我买漂亮的围巾，衣帽鞋子——虽然除了雨靴，他最喜欢给我买“解放鞋”，经穿，防滑。在那个年代看来，在供销社的玻璃柜台里买的东西，大抵是现如今大商场的货品了，好看质量会较好一些，穿戴出去大家还都认识“供销社买的”。还有时候是半夜回到外婆家，我会隐约听到他们谈话，醒了却从不作声，迷糊中又睡过去。如今想来，“装睡”更像是期盼第二天早上外婆跟我说爸爸的事儿，给我看他又带了什么给我，又或是交待了什么。第二天上学课间，外婆拿着两根稻草给我量鞋底，放学后看到崭新的“解放鞋”。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小山村里大多孩子穿的还千层底布鞋，老大穿过老二接着穿，破洞还能再补补。

在有些亲戚眼里，老头儿是没干过什么“成绩”的人，总是在奔波，折腾。但却在我眼里，他是那个最可爱可敬的爸爸。他做的每一件事，我总能理解，也总能找出让我觉得光荣并挺直腰背的理由——他只是因为爱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