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报道，全世界每3秒会新增一位失智症患者，阿尔茨海默症是其中最常见的一种类型。有数据显示，在国内65岁以上人群中，阿尔茨海默症发病率高达10%，也就是说，每十位长者中就有一位患有“阿尔茨海默症”。“据估计，到2050年我国阿尔茨海默病患病人数将超过3000万”。（数据摘自《2019中国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家庭生存状况调研报告》）
失智症是因大脑神经细胞病变而导致大脑功能衰退的一种脑部疾病。随着大脑不断退化，长者会忘记10分钟前自己吃过饭、会认为有人偷了自己的身份证、会以为夜晚是白天；会不记得回家的路、不记得怎么穿衣服；会情绪焦躁，经常跟家人顶嘴；后期阶段可能会不认得家人、甚至完全失去自理能力。因此，失智症已经成为全球关注的一项工作。笔者是广州的一名社工，服务长者超过7年，见证了不少失智长者的日常百态和忧思，不少长者高龄且处于独居状态。
嗜睡、活力被抽干的阿姨
“不想做任何事，觉得没兴趣，只想睡觉，睡到自然醒，实在饿了就起来对付一下，然后继续睡”，入户探访时阿姨告诉我。年过七旬，患有血管性痴呆的她患上该疾病后，感觉自己的活力被抽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只想睡觉，食欲不振。“我觉得吃什么都好像没有味道”，从阿姨的味蕾上似乎已经寻找不到美味的故事。
阿姨白天独自在家，每天大致安排为睡觉、洗漱吃药（她记得吃药）、觉得手脚冷了动动手指、偶尔外出做理疗或在家人陪同下复诊、夜晚由于疲惫很早入睡基本不跟家人交流。一般她很少出门，也没有“动力出门”，她告诉我有时出门会不记得路，听到有人叫自己会想不起对方是谁，她担心出去自己会走丢，因此宁愿蜗居在家，“尽量不外出，怕自己走丢，不给家人带来麻烦”。有一次同事上门，发现她脸色苍白，头晕并伴有呕吐的迹象，阿姨不想致电给家属，觉得自己能够忍一忍，而当天她厨房里的电饭煲在冒烟，同事发现后告知时，阿姨回应自己没有煮饭。
阿姨总觉得自己手脚冷，很容易麻痹，结合她意愿，我们决定一起学一套手指操。现场带着她做时她兴致很高，还悟出“原来要连续做，这样血液可以循环，自己也精神一点，有精神可能才有食欲”的道理。一周后当我致电询问她是否有对着图卡纸做手指操时，回答没有，因忘记把图卡纸放置何处；第二次学习后我再致电，她回应还是没有坚持，表示自己不想动，不想做，只想舒舒服服的做自己想做的事，问询什么才是想做的事情，亦回答不出来了。
忘记取餐、见到幻觉的孤寡老伯
大配餐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日常定时过来拿饭的老伯几天前开始忘记过来取餐，每天都要提醒后才记得，当工作人员第三次提醒并从阿伯口中听到“家里遭贼”时，工作人员发现不妥并希望我们上门查看。因前两天阿伯分别诉说了自己晚出门的原因，“找不到裤子”、“找不到钱包”、“从阁楼摔下来”。
首次入户时阿伯不肯开门，一直说他找不到裤子，等待20分钟后我的同事只能留下饭盒并先行离去。后来我们发现阿伯年过八旬，独自一人居住在光线昏暗、空气混浊、合计不到10平米的房子里，房子杂乱无章，堆满了各类纸张、书籍、药品、纸盒，还夹杂着大小便的味道。因为感受到社工的关心，阿伯不介意与我们聊天并在有一天向我倾诉了心事，“你们可以帮帮我吗，有小偷进屋了，偷走了我所有证件，包括身份证、多种银行卡。我报警了，警察说没有小偷，这不是冤枉我吗？他们都不肯帮我，口口声声说要对老人好，我从来没做过什么错事，我只想让我的生活恢复平静，我只想睡个好觉。”告知我这些话语时，眼泪涌出了阿伯的双眼。同时，当天我发现阿伯将医疗卡错认为老人卡，几秒后忘记我帮其将口袋里的东西装进了一个红色袋子。而前夜，阿伯真的从狭窄且摇摇欲坠的阁楼楼梯摔下来，摔破了头部并缝了10来针。
由于阿伯孤寡独居，在我和同事找到他的家属并期待动员阿伯上医院检查身体前，阿伯见到幻觉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有一次邻居说阿伯夜晚大喊大叫，还拿刀说要跟抢他身份证银行卡的人拼命，这个行为吓坏了邻居，那段时间由于阿伯每天都忘记取餐，我和同事每天都要提醒或是上门跟进。几经波折将阿伯送入医院的第二天，护工告诉我和家属，阿伯沉沉睡去超过24小时，阿伯醒来后变得异常清醒，并详细跟我和家属诉说了“他与那些带着牛魔鬼怪面具的人抗争”的故事，一边说一边流泪，我知道阿伯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一段时间后我接到家属的电话，“老伯问，那天自己吃的云吞是在哪里买的，好好吃，他很想再吃一次，姑娘你当时是在哪里买的呀？”
冰箱猪肉长出蛆虫的高龄婆婆
婆婆的邻居向我们投诉，称时常从婆婆的屋里传出臭味，提醒婆婆检查屋子时婆婆恶语相对，搞到邻居一头雾水。接到投诉后我及同事上门查看，循着味道打开冰箱的刹那间，一股恶心涌上心头，冰箱里塞满了大大小小的袋子，袋里装着猪肉，打开其中一袋竟有白色的虫子在蠕动，婆婆表示没有闻到臭味，亦否认看到蠕动的虫子。我不知道婆婆每天买了多少块肉，亦难以想象她食用长了虫子的猪肉的样子。
信息反馈给婆婆儿子时，他的儿子觉得很无奈，表示父亲去世后母亲一人居住，不愿跟孩子同住，也不愿看医生，他们也急得团团转，唯有隔三差五过来探望母亲。婆婆的儿子反映，都不知帮她清洁了多少次冰箱，但老人家就是说自己闻不到臭味也没发现肉有问题，考虑到婆婆还是需要用到冰箱保鲜食物，因此不敢撤掉婆婆的冰箱。婆婆不想孩子管理自己的退休金，孩子也不愿强求，因此婆婆几乎每天都会下楼买肉，将肉放进冰箱后又记起要买肉，于是又下楼再买多一次，又买多一次。
问询儿子婆婆为何对猪肉念念不忘时，儿子猜测“以前家里比较穷，很难得才能吃上一顿肉，妈妈因此觉得能够吃上肉就是幸福的”。只是，我们不知道婆婆是否记得自己吃肉了没，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肉的味道。
不同类型下的失智长者呈现着不同的症状，笔者接触过的案例，除了以上失去兴致活力、短期记忆混乱并产生幻觉、乐此不疲重复做同一件事情的，也有喜欢与家人顶嘴影响到家属情绪健康的、从厕所里舀水喝的、走丢躲在医院角落的、将儿子当成丈夫的、性情焦躁不安的等等。无论是哪种情况，我们都看到该疾病对于长者从记忆、认知、社交、情绪、到精神健康、自理能力等方面不同程度的“伤害”。有些长者慢慢接受了并活得像个小孩子，有些长者却一辈子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患上这种疾病。有些家属通过学习慢慢理解这种疾病就像感冒发烧一样有它特别的症状，并尽可能调试心态应对，有些家属无论我们如何指引都无法理解，实际上是不愿、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是的，这个过程确实很不容易，而我们日后谁都有可能与它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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