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侦探,首要应该保证头脑清醒才对;而头脑若是清醒,便不会选择干侦探。这很是矛盾。同样如果环境不干净,就该有清洁者;而环境若是很干净,依旧需要清洁者,这也很矛盾。王鹏糊里糊涂就要立志做侦探,想到了这些矛盾,左右想不出个丁卯,很是头疼。后来他选择了一种不头疼的办法,握着拳头喊了个“干”。
在认定自己的身份是侦探时,他就会告诉自己要时刻保持警惕;在不清醒的时候,他便不再是侦探。清醒的时候,他便不怎么喝酒;而喝了酒就不用再想清醒与否。也许是现实太过平凡,平凡又太过残酷,身边就总也不发生什么命案,侦探就只能是一种自我认可,而非一种职业。他只得把多余的精力花费在失踪的小猫小狗身上,可又跑不过这些动物,只能任其失踪。所庆幸这些猫狗在消失几天后大多数可以回来,这就让他更沮丧。如果动物会说话,一定要去和它们理论理论不可。但动物们都会说,谁让你追赶来着,你不追我们也跑不远……所以还是不说话为好。这像是一种上帝的考验,考验他能不能当好一个侦探,或者社会需不需要侦探。他觉得这不是一种考验,考验一定是要建立在怀疑态度上的——上帝如果无所不知,还至于整天搞这些小把戏?据说,侦探都是这样子,在侦探内心里都是不相信耶和华的。
趁着酒劲还没有上来,他赶紧再要了一瓶,又抱怨说这他妈是不是假酒呀!如果他还没有喝多,就能分清啤酒和白酒,就说明是假酒;如果喝多了,就分不清啤酒和白酒,就说明酒是真得;但如果不知道喝多了没有,也就不知道现在是以上的哪种状态,就分不清真假酒。所以说,喝什么不是关键,喝多少也不是关键,醉不醉都无妨,只要他不再能相信思维,酒的目的就可以达到了。换句话说,怀疑酒地真假是搞清楚糊不糊涂的途径之一,并不是真的在意真假。老板说,年轻人,酒可不是这么喝得。老板说了话,让事情有些难办,因为他没办法判断老板居心何在,说什么话都不为信,又不能完全不信。他就咬定,你给我拿瓶假酒过来,再给我瓶真的,我要比比。老板有些急眼,大晚上哪儿给你找假酒去?他不管,只是赖到那儿,边灌酒边嚷着要比对。后来酒被喝完,只好没得比。想来也是喝多,便也不再嚷嚷,盯着酒瓶子发起了愣,险些睡着,又被急着关门的老板两脚踹醒了。
便是有一丝凉风吹着,睡意也终究越来越浓。他笃信眼前的方向,却一直拐着弯前行,每步迈出去,腿肚子都要打一阵哆嗦,随时准备着让脑袋打前站。此时就可以打个车,当然也可以不打。解释是这样子的:如果醉酒顺势睡在马路上;走不动就要打的士,那为什么还喝酒呢?他一路都在问为什么,起先问为什么喝酒,又转着问为什么不喝,为什么事情会这样子,为什么要这么做?问号总是不好解,它可能是人类发展至今唯一一项自找没趣的发明。此外令人懊恼地并非事物本身,而是为什么,往往问出“为什么”的同时,其实也就忘掉了事物本身,没了事实,也没了原因,只是一个带勾的符号悬进了脑子里。
如果说事物存在答案,就不应该多此一举地寻找,本该摆在那儿;如果事物不存在答案,事物又怎么会存在?又或者说,所谓原因只是一种主观解释,而并非事物本身,它就在那儿,没有理由。如今王鹏已然三十多岁的人,哲学并没有解释生活的悲哀,如果哲学曾以真理存在,如今也只剩疑问了。他带着疑问走了很久,仿佛还得走下去,走完这一生,却一点也感觉不到时间的快感,倒像是拖着时间走,又像喝了酒,还必须提溜着身体盼着捅家门上的锁,像是熬在一口滚烫的油锅里,随时准备着让他喊疼。
钥匙捅了锁半天,锁也不见回应。如果是正常人,便很快会反应过来,再看一眼门牌号,于是悻悻而逃。可出了问题为什么一定要责怪别人呢?王鹏依旧埋在“为什么”里面,此时有些癔症:锁如果有问题,钥匙就不敢保证没问题,问题的出现必然由双方之间产生的矛盾引起,引咎任一单方都是非客观的表现,是诸如教师和领导这些大人物的做法。他端详着钥匙半天,甚至希冀于它可以告诉自己答案。门的那边只是住着一个妇女,本以为老公回来了,通过猫眼看到王鹏,直盯盯瞄着锁的方位,萎靡当中透着一股行凶作恶的杀气,吓得不敢吱声,心里却诅咒这孙子不得好死。好歹等过一会儿,这鳖孙只是狠狠对着门踹了两脚,喊着“干”走了。
他终于还是捅对了锁孔,于是闻见孤独的味道。此味道在清爽里夹着随之而来的酸味,闻多了想哭,但又找不出泪水从哪流出来。此时将面临一个选择:开灯还是不开灯。倒不是说开不开灯有什么必要,只是作为一个选择,便生成于脑中挥之不去。后来他选择不开灯,也理所应当摔了个四脚朝天。这是因为如果摸了黑,就该索性小心翼翼地挪着走,但他要多嘴问了句“凭什么”。现在摔倒在地,他有些生气了。需要解释的是:如果你非要做一些背于常规的事,定要做好接受处罚的打算。在这种解释下,滑倒就属于意料之中。这里面有个概率问题是谁也不知道第几步会被滑倒,如果刚跨出第一步就应了意料,怎么说也说不过去。王鹏躺在黑暗里,愈发感觉存在一股凉丝丝的力量在处处设难,撩动他心里的一团火气。
不知哪来的火气,也就不知道该往哪去。通常找不到目标并不是缺少目标,因为毫无目标,则都是目标。他爬起身来抓着东西就扔……这就可以做一个总结:被丢出去的任何东西都是目标,被砸到的任何东西也是目标。作为目标地自知之明是:随便人家打砸吧,谁让咱是目标呢?有时候,目标不是别的东西,就是你自己,你就会想:“凭什么?”王鹏在问“凭什么”的时候,忽然有个声音一直在问着:“不累吗你?”如果声音里能挤出点关怀,他就想道声谢谢。因为很多年,他都没有听过这样贴心的话,甚至如同从前,他又成为一个值得可怜的人。他最终没说出那声谢谢,因为很多年,从没有说过。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