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吧里，暖色的灯光，氛围却好像是忧郁多一些。几对顾客在桌前对坐，时而几句压低声音的谈话散出来，只残余微小的声波混合在酒吧的吉他声里，增添着磁性的温柔。
小小的舞台上，怀抱吉他的驻唱歌手认真的弹唱着。可这曲调和橙黄的灯火一样充当着背景，再美好也少有人在意。
一曲终了，Jeff Satur慢慢从歌唱的沉醉里转醒过来。
台下可视的范围内没有人会关心他刚刚首次演唱了最新创作的歌曲。
但Jeff并没有曾经的灰心丧气。他看向酒吧门口的角落——那里的一个位置被拐角的墙柱挡着，他看不见。
但他知道，那里如常有一个最忠实的听众。
Barcode沉浸在乐声里，认真地挽留着余音最后平复的韵律，低下头吞咽着触动而生的伤感。
头顶笼下浅浅的阴影来。
Barcode抬起脸，眼前是已经站在身边的Jeff。小鹿一般澄澈的眼睛看进深邃的双眸，看到里面是沉沉的爱意。
天色已经开始有些昏暗。Barcode走路有点一蹦一跳的，Jeff背着吉他，一只手放在裤子口袋里，走在他后面，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脸上淡淡的笑着。
道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两个人的前行很慢很慢。
“你怎么还是坐在那个位置？我在台上很想看到你的。”
“我大概是……习惯了吧。”
一辆摩托车“嗡嗡”的开过去，Jeff扶住Barcode的肩膀让他走在人行道里侧。Barcode回头看着骑手开远，眼里写着“好帅”，然后回过头笑着和Jeff对视了一眼，挽住他的胳膊随着步伐轻轻地一晃一晃。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第一天。”
“怎么可能？”
“如果你也在我的位置，你就会发现，这很简单。”
——台下每天有那么多的人，只有你在听我唱歌。
走到了熟悉的白色建筑下。
Barcode抬头看了看楼顶的红色十字，停下来对Jeff说：“Pi，今天不用送我上去了，别迟到了才好。”
Jeff点了点头，揉了揉他的脑袋，然后轻轻闭上眼睛亲吻他。
挥手告别，Barcode转身要离开，却发现另一只手依然被Jeff拉得很紧。
他回过头。
Jeff上前一步，把他揽进怀里。
“Code，”暖意浮动在耳边，“我们就这样，珍惜每一天，好好的在一起，好不好……”
目送着男孩走进住院楼，Jeff抬头看着一间窗户透出的灯光亮了几分，才转身离开。
他今天没有直接在病房照顾他的小朋友，因为要去面试。
去唱片公司的路上，Jeff又想起那天，他第一次见到Barcode，是他进入驻唱的酒吧的时候，一眼就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少年。
男孩安静地坐在那里，修长的双手捧着一杯颜色鲜艳的饮料却并不喝。Jeff第一眼看到他的瞬间想到的是：“他长得真好看啊。”
但他虽然长得很可爱，眼中却没有少年意气的光，表情像是心事重重的忧虑。
Jeff知道，男孩坐的位置是看不见舞台的，这也是为什么以前没有人会选那个座位。
但是能看到舞台的人也从来不会注意台上的人。
那天表演的时候，Jeff明知徒劳也还是不停的忍不住去看向门口的角落，当然也总是只能看到挡住视线的柱子。表演结束之后Jeff还是为无人问津而忧愁，直到走下舞台的时候从台下的角度看到了那个少年。
少年看到他下台，放下杯子准备离开。
杯中的饮料他还是没有碰。
那一刻，Jeff就是能够知道，他坐在那里就是为了听他唱歌。
他的心好像顿时膨胀起来。
当天走在回家的路上，Jeff感觉到有人一直跟着自己。
悄悄透过道路拐角的凹面镜往后面看，发现自己身后犹犹豫豫地跟着一个少年。
Jeff低下头忍不住撇着嘴角笑了。
——是那个去听他唱歌的男孩。
Jeff假装没有发现他，放慢了步子，仔细的留神听着后面很微弱的脚步声。
夜色里道路上空无旁人，只有一轮月亮和半明的路灯安静得陪着他们缓慢移动的影子。
在某个路口，Jeff突然感觉到后面没有人了，很心慌的赶紧回头去找，发现男孩拐弯走进了一家医院里。
后来，Jeff每天都会在进入酒吧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坐在门口的Barcode，Barcode也每天都点一杯无酒精的鸡尾酒却只是放着，听完Jeff唱的每一首歌之后和他几乎同时离开。
前几天，Barcode还是会一直跟在Jeff后面，直到某个时间点他不得不返回医院。后来，就换成了Jeff跟着Barcode。
每天晚上，他们隔着区区几步的距离，Barcode渐渐开始故意绕着同一个路段来回走，而Jeff就那样安静的踩着他长长的拖在地上的影子。
没有言语，心照不宣。
直到有一天，酒吧门口的位置被老板临时放了几箱货物占用了，因而唯一的一次，Barcode坐在了可以看见舞台的位置。
那一天，Barcode全程都认真地望着台上的Jeff，聆听着他奏出的每一个乐律。而Jeff也一直看着他。
当晚下台，Jeff第一次走近Barcode，坐在了他的对面，对他告白。
也是那一天，Jeff听到那个才十几岁的男孩告诉自己：“我有绝症。”
Barcode倚在病床上，耳机里是Jeff的声音。
他录下了Jeff唱的每一首歌——那是他经常要听的，在Jeff不在的时候。
大大的单人病房里，没有Jeff，是很空洞的安静。
今天，Jeff要去唱片公司面试，顺带录一支小样，留给那里的人做评估，如果确认Jeff有足够的开发价值，就会和他正式签约，开始对他进行包装。
发掘Jeff的是华纳唱片公司一个偶然路过酒吧的经纪人，就在那一天，蒙尘的金子终于有了发光的机会。
Barcode清楚地记得那天Jeff向自己讲述这一切的时候兴奋的表情。
他真心的为Jeff感到高兴，也真心希望他可以自此前途豁然开朗。
因为他知道，Jeff曾经怀才不遇的日子，有多苦。
“Nong，今天家属不在吗？”
医生的声音穿过耳机传过来，Barcode回过神来关掉音乐看向门口。
“嗯。”
医生翻看了几下手里的几页纸张：“你最新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你......想知道吗？”
Barcode很浅淡的笑了笑：“情况，不太好吧。”
医生看着他，有点可惜的轻叹了一声。
Jeff快步奔跑在路上，心里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如果不是打车的钱太贵，Jeff真的很想让车轮代替自己的双腿快点带自己去到Barcode身边。
当然，他也必须快点回去，因为他知道，没有他，小朋友睡不着。
进入病房，看到Barcode果然还在倚着床头等着。
“Code！他们很看重我！他们要直接和我签约了！”
Barcode搂住他的后背，微微笑起来：“祝贺你。”
Jeff听出他明显的中气不足，赶紧松开怀抱扶住他的肩膀。
“你怎么精神这么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Barcode笑了笑。
“没事，P'Jeff，我只是，有点困......”
话还没说完，他就栽在Jeff身上睡着了。
Jeff看着他倒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轻轻的笑了。
把男孩平放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又细心的掖好被角。
“这么晚了，我不回来你也不睡，还困成这样。”Jeff低声呢喃着，指尖蹭了蹭Barcode纤长浓密的睫毛，“就这么离不开我啊——”
他看着男孩安静的睡颜，很宠溺地笑着。
直到看到一行血液从男孩的鼻孔流出来。
“你心态一直算好的，那我就直接说了——以你现在的情况，最佳建议是停止疗法，安心修养，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抓紧时间做吧。”
“医生，那我的情况，能不能先不要告诉我的家属？”
“当当——”Jeff松开了捂住Barcode双眼的手，“十八岁生日快乐！”
Barcode看到了满桌的菜肴，中间还摆着生日蛋糕。
“你叫我来，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啊。”Barcode回头对Jeff笑着。
“今天可是很重要的——”Jeff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自己坐在他的对面。
Barcode环视了一下所处餐厅的环境：“今天P'Jeff确实很破费呢。”
“那必须的啦——我马上就要出单曲了，以后我的收入也会更有保证了，所以今天可以过的开心一点。”
Jeff切割好面前餐盘里的牛排和配菜，然后和Barcode换了盘子。
“放心吧，我问过医生了，现在你没有什么不能吃的——你说你的病情是不是好转了？”
Barcode整个人僵了一下，抬起头看着Jeff很高兴的样子。
“其实，只要是和P'Jeff在一起，每天都很开心。”
“哈哈，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啦，真是长大了。”Jeff伸过手隔着桌子揉了揉Barcode的脑袋。
“快许愿吧——”
Jeff哼起生日快乐歌，Barcode双手相扣认真在心底默念：
“第一个愿望，希望P'Jeff一举成名。”
“第二个愿望，希望P'Jeff平安喜乐。”
“第三个愿望，希望P'Jeff余生诸事顺遂。”
“Code，你相信我，等我成名了，就有条件带你去更好的医院，一定可以找到能帮助你的医生的。”
那天的最后，Jeff握住Barcode的手，认真地对他许诺。
Barcode抱住他，眼泪埋在他的怀里。
机场人来人往，广播里不断地播报出飞机起落的信息。
Jeff一个人带着行李坐在候机室。
Barcode没有来送他。
其实前一天，Jeff跟Barcode提到自己的工作行程的时候，是想带他一起去出差的。但Barcode推说身体状况不允许，还告诉他自己第二天正好有检查。
“你明天要做检查？那我先陪你做完检查再走吧。”
“不用的，明天妈妈和姐姐都会来。”
没有Barcode在身边真有点空落落的。
不过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忙的缘故，Jeff总感觉Barcode每天都在缩减和自己在一起的时间。
掏出手机给Barcode发消息，可是等了很久也没有收到回复。”
——是在干别的事吗？Jeff有点不太安心的想。
手机屏幕上留着Barcode几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我爱你。”很简单的短句。
后面是Jeff用心的回复：“我也爱你啊，My Code。”
他并不知道那会成为他们之间最后的对话。
昏昏沉沉地醒来，Barcode眼前一片模糊，鼻饲管中输出的气体让他感觉鼻腔冰凉。
第一个瞬间想到P'Jeff。
——我真的很想很想陪着你，但我也很害怕会露馅，所以才骗你说要留下来做检查。
——我实在见不得你难过的样子，如果你一定会痛苦，那就让它晚一点到来吧。
“Code，你醒了——”带着哭腔的声音，“病情恶化了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啊——”
Barcode缓慢的侧过头，勉强辨认出病床前的妈妈和姐姐。
——看来我真的，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了。
——不过这样，也就不会影响你工作了吧。
“P'Jeff......”微弱的呼唤只有自己听得见。
再次闭上眼睛的时候，他的眼角划出一道浅浅的泪痕。
——我好想，再听你唱歌啊......
Jeff正在录制着他新写的一首歌：
“All this time I sink，
Drowning like a stone，
Tryna close my eyes shut my ears on this throne，
Losing my way home，
Then you came along，
Everywhere we are, felt like where I belong，
Lost in your eyes there was no place I could hide，
Take me inside and let me live in your mind，
No pain tonight, this place is reserved for only you and I，
Cause I，
wanna stay，
On your side，
even if the world come crashing down tonight，
we'll be fine，
Hold me close and we'll just leave it all behind，
Why don't you stay，
These bruises and wounds，
Fractures on my bones，
Tryna fix it all but I failed all alone，
But Just to be with you，
Just you lying close，
I can see the scars fade away on their own
……
I just wanna stay here, let's just stay right here，
I will be okay, we can live forever in each others eyes，
I just wanna stay here, let’s just stay right here，
I will be okay，
We can live forever why don't we just stay stay.”
病房里，停止波动的心电图长长的发出尖锐的警鸣。
录制一结束，Jeff头也不回的就要走。
“P'Jeff，这么着急啊——”有工作人员在后面问。
“对啊，要赶飞机。”
其实，Jeff刚录完的这首将要发行的歌，是他给Barcode写的。
这是一个惊喜，一个他送给男孩的礼物。现在，他只想快点赶回去，在他的男孩耳边对他唱。
他想，他一定会喜欢的。
——这首歌传唱大街小巷，我想送给你的声音几乎响在所有人的耳机里。
——可为什么你，却听不到了呢......
Why can't you stay.
——文湮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