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
讲房子和钱的故事给你听。
一对老夫妇，生养了三个小孩，一男两女。
大姐嫁得不错，夫妻俩精明会攒钱，生了一儿一女，都挺争气，大女婿啰里啰嗦到处显摆。二儿子做了工人，收入很高，老婆泼辣，工作好像是不太好，他们的大儿子出车祸残疾了，之前很受宠爱，其后就常挨收拾，转而溺爱后来生的小儿子去了。老夫妇的小女儿年轻时生了病，说是脑筋有点问题，早早地嫁去了农村，老公品行不好常来讹钱，这一大家人都不和他们来往，只老两口偶尔去看望女儿，听说很多年后，小女儿连娘家在哪里都找不到了。
老人家是国企退休干部，比较敦厚，不爱多话。太婆做了一辈子家庭妇女，没有收入，能说会道心思敏捷。
俩人有一套老房子，偏僻整洁局促，很早就给后辈把话挑明，这是留给腿折了的孙子的。一笔存款，不清楚数额，专门为贫病的小女儿攒着的，怕她以后失了依傍，太过孤苦。小女儿其实生了个儿子，我见过一面。也许家庭教育缺失的缘故，眉目清秀却反应慢些，也可能只是见了人不自信。
等两个老人都很老了，先先后后的生病，总往医院跑，问题就来了。
其他孙辈的想法我不清楚，大孙子大部分时间在外地，也没打过遗产的主意。可是二儿媳是个厉害角色，两位老人都体弱，她下单买了套大房子，没和爸妈商量，二儿子就把钱取出来一笔(据说存单和证件暂存在他家)，还把亲爹身份证搞丢了。老人舍不得打车，走路去补证，肺气肿翻了，直接进了医院。
等新房子到手，这夫妻俩肩挑手抬，自己把装修搞了下来。也不请爸妈去养老，老人出院，只好去大姐家休养。时间不凑巧，大姐自己也在生病，看着父母气息奄奄的样子，听说发了很大的脾气，说看他们这副秧鸡的样子，我又怎么活得下去。大女婿嘴巴虽然不讨喜，岳父母生病，跑前跑后力倒还是要出的，便去帮老人找了家养老院，刚好在他和二儿子家中间，理论上三个地方，彼此都是两两相望。
那年中秋回老家，我和家人去看过两位老人，当时自己经济条件其实不好，可是每次见面，还是要掏点私房钱，算尽个孝道。看着院子里的泥泞，桌子上硬邦邦的、敬老院发的月饼，真的挺心酸，养儿养女，有什么意义呢？你没有钱了，他们也会嫌弃你。
后来又是生病，两人先后住院，在不同的科室。老婆婆先走些日子，她去世前我陪先生带孩子去看望，刚好春节，留了一百还是多少，不太记得了。大女儿大女婿便不要我们去看老太爷，说去了的话，他就猜得到你给了钱，一定会来问着拿走的。就这样，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老先生去世前，没有人告诉他老伴已经走了。她的后事也颇为潦草，没有声张也没外人祭奠，说是二儿子说，反正她也没什么地位朋友啥的，家里烧了点香烛就完事。
太婆临终前，是大女儿女婿在亲自照料，她最爱是自己儿子，儿子却不怎么来看她。大姐打电话叫他过来，其实差不多也是最后几日了，儿子不说话，母亲没转身，就向着病室的墙壁躺着，想象现场的情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
老婆婆走了大概一个多月，老伴本来好好的，他收入高嘛，请了位男护工日夜陪护，听说吃完晚饭，正在剔牙，突然头一垂，便咽了气。
他的后事，应该是很风光，虽然我没有回去，留在家里带小孩。听说老家的亲戚都来了，我给先生发短信，问他怎样，他回复道:在灵堂里，看人来人往。我想他的心里，应该也是很凄凉。
老人家过世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房产过户给办了。爹娘刚走，儿子就把房卖了，大女儿后来对我说，他们一定是怕起纠纷。房子没了，钱，好像是一分也没拿出来。我从没见过面的那个小女儿，她姐姐去看了一次，对我说:太惨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去，每个月，会给她一点钱。妹夫对大姐说，还是你们好啊。而大女婿则对我讲，从他们夫妻结婚到那时，那个做弟弟的，是没有和他这个姐夫说过一句话的。
那位长姊对我讲了一句话，我当时没有办法回答，也无从安慰。她说:辛辛苦苦，出钱出力，什么都没有留给我，也只能说，白孝敬他们一场罢了。
十年过去了，我还是忘不了她说这话时的模样。
2016年12月6日
于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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