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在床上,翻閱自己一年來的文章,那些遊記、牢騷和隨筆,漸覺興起。遂欲造訪興慶公園。
記得去年,文學社諸友曾一同遊賞此地,彼時我與他們尚未相識。後來曾欣然約定日後一同出遊,但大家都忙,忙著忙著,就忘記了。索性我自己去玩吧。
先前同學曾向我極力推薦此地,我自己也因得知園中有一李白臥像而有興趣,然而一直未能成行。自太白山回來後很少再出門遊賞,今日出門,也尚不知將有如何見聞。
與其他公園相比,除了些雖厚重卻不易發覺的歷史,這裡並無其他特點,不過是一千年前皇帝行政與遊樂所在。如今那些被院門深鎖著的花紅柳綠、愛恨情仇,全都被尋常百姓一覽無遺。老老少少,全都湧進這裡遊賞納涼,享受著當年皇帝再珍惜不過的快樂。
踩著盛夏的腳步,尚能看到些開著的花,荷花也開著。雖然寥落無幾,但總聊勝於無。時時能聽到些歌聲,或高亢,或婉轉。那聲音,比當年殿上歌舞不差幾分。我獨抱憾,沒了些冰肌玉骨的美人,這園中少了些嫵媚。
見到李白臥像時,並不太激動。這世上大大小小的關於李白的雕像太多了,模樣倒不甚相同。有人說胖胖的、慵懶的畫像才像李白,我不太在意。憑吊歷史,不過是憑吊那一段記憶,至於體態、衣著,只是些邊邊角角。
於是對著李白,我曾經極為崇拜的人物,凝視良久。旁邊是專為紀念他而建的“彩雲間”,我悄然無言,獨獨以我弱小之身軀,承載著那一段歷史。我敢斷言,若不是李白,則不會有這么多人對唐詩感興趣;若不是唐詩,則不會有這么多人對唐朝感興趣。
一千年過去了,皇帝——連同他愛著的江山美人,被抬進了宗廟,依舊端莊地坐著,李白卻隨處坐臥。他的身前身後,仍舊是那個盛唐,那一半的盛唐,而他自己,則逍遙成另一半。
“黃金白璧買歌笑,一醉累月輕王侯”,快哉。
皇帝他本人,也不再去求長生了,也不再去求美人了。他遠航所用的船隻,如今都被封鎖。封鎖它的是繩子嗎,或是其他的什麼東西?他的美夢落空了,他千秋萬代的美夢終於落空了。
那麼這歷史的交椅,等誰來坐呢,等你嗎,等我嗎,還是他?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索性都不去坐罷。一千年後,這裏又是誰的土地呢?
買醉客來徒笑,聽簫人已別經年。任你金槍鐵騎,任你寵愛三千,這裏早已不是你的長安了,已不是你的長安……我當以何面目見你呢,我當是易水之畔的駱賓王,還當是上陽宮里的元微之?我不能無動於衷,荷葉生時我生著春恨,荷葉敗時我又懷著秋恨,深知身在情常在呀,不然,你饒我哭你幾聲?
當年站在太白山上,站在中國的南北分界線上,人說,這裏一腳塞北,一腳江南。如今我要說啊,這裏一腳長安,一腳西安!
行文至此,已覺盡興,我不過是來尋一個夢,尋一句詩。我走在破碎的樹影裏,走在斑斕的水波中,我走在紛繁的人世,走在不知是醉是醒的幻境。
興慶,興慶,誰興,誰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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