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缺陷
在高中住宿,对于一般的同学们来说,那也没有什么,和在自己家里住宿没有两样,但是,对于有生理缺陷的我来说,那却是很不方便。
因为,我从小就患有夜盲症,父母亲因为这个事,没有少为我操心。同时,在村里,父母亲还极力地保护着我的这个隐私,害怕将来找媳妇有“说头”。
只要听说什么偏方可以治疗夜盲症,尽管家里经济拮据,父母亲总要买些回来让我吃。比如,听说猪肝煮熟不放盐,可以治疗夜盲症,父亲总是在逢年过节时,到准备杀猪的人家里去,“预订”猪肝,并一直等到拿上猪肝才回来。
拿回的猪肝,母亲用水煮熟了后,不放任何调料和盐,味道一点都不好吃,我会硬着头皮把它吃下去。尽管那时几乎很少吃肉,猪肝也算是肉类了,但是没有调料品和盐的猪肝,真的一点都不“美味”。
有时候,买回来的猪肝,父母亲会给两个妹妹吃一点,可以放盐和调料,但我吃的猪肝,是绝对不能放盐的。有时候真的很想吃妹妹们的放盐和调料的猪肝,但是,为了治我的这个病,我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欲望。
同时,母亲还给我吃大量的胡萝卜。那时农村的胡萝卜一点都不缺乏,一到霜降的时候,就开始从地里“除萝卜”,就有了大把的胡萝卜可以吃了。
我记得,母亲在熬米汤的时候,放些胡萝卜;在馏玉米面发糕的时候,蒸些胡萝卜;最奢侈的是,偶尔会用胡萝卜包饺子、包子……。
有时,母亲还把胡萝卜晒成萝卜干,等没有胡萝卜的季节,还可以继续让我吃胡萝卜来治病。
如此两三年,吃了多付猪肝和大量的胡萝卜后,一点效果都没有,在我的强烈反对下,父母亲才不再为我买猪肝治病了,也不那样大量地让我食用胡萝卜了。
到上了医科大学之后,我才知道我的这个夜盲症,属于基因遗传,是人体眼睛里缺乏一种细胞——杆状细胞所导致的先天性的疾病。
由于杆状细胞缺乏,无法合成“视紫红质”这种暗适应物质,对弱光敏感度下降,暗适应时间延长或无法完成暗适应任务,使患者在夜间不能看清东西。
直到现在,国际国内临床上仍然没有办法治疗这种先天性夜盲症。而对于因维生素A缺乏所导致的暂时性夜盲症,通过吃猪肝、鱼肝油、胡萝卜等,来补充维生素A,是能够治愈的。
父母亲让我大量吃猪肝、胡萝卜等,以为我是暂时性的夜盲症,殊不知是一种先天性基因缺乏所导致的疾患。
在上高中后,由于夜盲症这种生理缺陷,我时刻都离不了手电筒。那时的手电筒都是装头号电池的比较大的手电筒,携带极不方便。不像现在,有五号电池的小手电筒,还有充电手电筒,更为方便的是,手机上还自带有手电筒,使用起来极为方便。
下午下课,吃完晚饭,上晚自习的时候,我会从宿舍把手电筒带上,到教室上课。下课后,天很黑,就不得不使用手电筒照明回到宿舍,否则,那可是无法行走的“睁眼瞎”啊。
晚上睡觉的时候,必须把手电筒放在枕头边上,以备晚上上厕所或有其他事情时使用。
有一件事情我记得很清楚,因为这对我来说,是最最重要的事情,刻骨铭心,是永远不会忘记的。那就是,刚上高中不久的一天晚上,不知道是哪位同学把我的手电筒藏了起来,我发现后,就马上提出要求,把手电筒归还给我。当然,碍于面子,我没有给同学们直接说明我患有夜盲症。
可能,那位同学还不知道我患有夜盲症,晚上一刻也离不开手电筒,所以,大家都装着不知道是谁拿走的样子。在多次要求无果后,我很是生气,也可以说是极为愤怒。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这是拿我的生理缺陷开玩笑。
宿舍同学看到我确实生气了,还有几个一起上初中的同学,大概也知道我的生理缺陷,帮腔说明情况,最终,我的手电筒“完璧归杨”。
从此次事件以后,宿舍的男同学都知道我患有夜盲症,甚至连女同学也都知道了,我的这个生理缺陷,可以说完全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了,这也为我带来了一点小麻烦,容后边再说。
任何事都有两面性,这件事之后,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高中两年的住宿生活,再也没有同学开我的玩笑,有意藏我的手电筒了。同时,每当晚上,凡要外出,总有同学提醒我带上手电筒,或悉心照顾我,随时提醒我路上是否有障碍,注意脚下情况。
手电筒时刻不离我的身边,这成了我的“标配”,就像现在人们时刻也离不开手机一样,有人说,手机现在是人们的一个器官,离开了就可能无法生活下去。
其实,手电筒对我来说,它晚上就是我的眼睛,再往深处说,它更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因为,曾因手电筒灯泡突然被烧坏之后,没有手电筒照明,我撞在了电线杆上,这是真真切切的事实,是我的真正的“外挂”器官,没有之一。
因为我的夜盲症,在责任田包产到户后,家里每年不论是冬天还是春天给小麦浇水时,父母亲总是不让我这个半大男人去地里干活。
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我才会不得已去帮助父母亲去浇地(我们当地人习惯叫浇园)。但每次浇地,都会踩上两脚泥回来,从来没有例外,主要原因还是我们村里的同龄人调侃时说的那样——“眼睛不打劲”,尽管有手电筒照明,但在广阔的天地里,手电筒的那点光线又能算什么呢?
也是因为我的眼睛的问题,在同龄人都挣着学开汽车的时候,我就没有丝毫的动心和意念,从来就没有那样的想法和奢望,不去冒那个险。倒是让刚刚满十八岁的儿子,早早就考下了驾照。
其实,对于我的夜盲症这种生理缺陷,最刺激我的事,还是出现在找对象的这个问题上。
高中毕业后,还不到十六周岁的我,就被我们家隔壁的一位婶婶“盯上”了,上门要给我介绍对象,少不懂事的我,也没有表示反对。最主要的是,听说是找我们本村,和我同岁,又是一起上小学、初中、高中,可以说是“青梅竹马”的女孩时,我万分高兴。
可是,最终的结果,不仅让我失望,还让我感到自卑。因为,女孩的母亲说,我患有夜盲症,眼神不好,晚上浇园干活怎么办?这意思是明显的拒绝理由。
听了隔壁婶婶和妈妈的对话后,我真的感觉心灰意冷,以后,母亲不论怎么给我说,我都不再同意找对象了。
直到我刚刚十八虚岁的那年,母亲说,和我同龄的人,有的已经结婚了,甚至有了孩子,可我还没有对象,让父母亲感到没有面子,也感到焦虑,“独子”的我,这才答应别人给介绍对象,这就是我现在的老伴。
有天晚上,我和老伴闲聊起我被青梅竹马的同学母亲拒绝的理由时,老伴说,她在结婚前也确实不知道我有夜盲症。那可能是媒人骗了她,没有给她说实话。其实,在媒人要给我介绍对象时,我和母亲都告诉媒人,一定要给人家女孩说清楚我的生理缺陷问题。
高中两年,也因为我的夜盲症,很少晚上到处乱窜,总是安静地坐在教室里学习,晚上更没有像其他同龄人那样出去“偷鸡摸狗”,这也许是父母亲、乡里近邻、同学老师眼里的“乖孩子”的主要原因之一吧,也与我日后能顺利考取大学不无关系,也可以说,这是因祸得福了。
患有夜盲症的我,因为找对象受到刺激后,发誓要学一门手艺,或考上大学,离开晚上需要“浇园”的农村生活。在老天的眷顾下,我最终“跳出农门”,成为一名医务工作者,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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