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画棠凭借进来时的记忆穿过幽回曲折的长廊,路过满园花繁叶茂的华丽,赏过翠竹落英的雅致,领略了鱼戏绿波的和谐,却也渐渐迷失在这偌大的园子里,兜兜转转绕了半天都找不到出路。她原本十分焦虑,如果自己不能在林听雨下学之前赶回去,便又少不了一顿骂了。可慢慢地她也就忘了这回事,索性找个清风竹影的地方坐了下来。
林画棠不知何时竟然睡了过去,梦里又是几许风云,搅弄得她很不安稳。十多年如一日,梦里母亲的低泣,父亲的怯懦,大太太的苛责,林公馆上下对她的漠视与嘲弄,如血淋淋的现实一样逼真。
她低叹一声,心里忽然有种念头:或许今天迷路了也是件幸事,对她而言,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可一抬头,翠竹从中不知何时多了个白衣人,背对着她负手而立,那背影隐约似曾相识,却又甚是陌生。不知这人可知道回去的路?她这么想着,就怯生生的向那人靠近。
一步一步走得周遭景物失色,走得岁月亘古绵长。
那身影似乎有种魔力,林画棠在慢慢靠近他的路上,就像朝圣一般虔诚,她从未有过比此刻更加宁静的心情。一步,两步,三步······她竟然忘了要停下来,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略显低沉而清朗的声音响起,林画棠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怔在原地,只乖乖的回答他。
“我,我叫林画棠,是江湾林公馆的······嗯,是陪林公馆的大小姐林听雨来这里听老师们讲学的。”
她第一次觉得没有一个光荣显赫说得出口的身份是多难为情的一件事,这一刻她的心似乎活了过来,有了她这个年纪应有的忧愁,欢喜,甚至嫉妒。
“画棠?是取自“竹影半墙如画”和“却道海棠依旧”中的画,棠二字?”
“母亲为我取名的时候可没想那么远,她只是喜欢海棠花,而且闲来无事就会摆弄一下笔墨画几株海棠,父亲一向听母亲的,便也就这么叫了。”
从来没有人问过自己的名字呢?以前一直觉得母亲取这个名字太过随便没有新意,竟能被他解读得这般诗意。画棠并不知道,从那一刻,她的心里半缕阳光已开始悄悄蔓延开来。
画棠话音刚落,那人缓缓转过身来。眉心微皱,那双寒光外露的眼里掩不住璀璨星光,下巴微微抬起,给人不易接近的疏离感。纯色月白长衫穿在他身上非但不显单调死板,反而衬得他更加儒雅清峻,气质斐然。
画棠愣在原地,眼神丝毫不加遮掩的盯着眼前这人,生怕这还是自己的梦境,一眨眼睛就不见了,直到脖子处传来酸酸的阵痛,她才赶紧摇了摇头,继而转移视线。
那人面无表情的看着林画棠,当她惊慌失措低下头时,也错过了那如昙花一现的嘴角上扬。
“我叫人带你出去,下次不要再随便逛了,这里不是谁都能进来的。”林画棠感觉声音是在自己的头顶响起,那样近,那样近。她不敢抬头,轻轻说了声抱歉,把头点得像啄米的小鸡儿一样,甚是可爱。
一个清瘦的男孩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与之前带林听雨一行人去讲学大厅的人一样穿着。她对林画棠做了个请的姿势,她便急匆匆的跟着他走了。
身后,原本冷峻的俊美面容上浮现一丝笑意,凝视着林画棠离开的那条路,仿佛陷入了沉思。
果然不出林画棠所料,林听雨已经下学了。林画棠一上车,遭遇的就是劈头一顿骂,画棠如往常一样低下了头,耳边林听雨的数落已经随风消散,脑海里出现的全是那抹如阳光般的白色身影。
后来馨儿悄悄安慰她,大小姐今天发这么大脾气是因为上了许久的课,却只见到沈先生那么一会儿,所以心情不佳,让林画棠不要往心里去。林画棠一笑置之,却按捺不住心里的波澜,一直耐着性子,想等到晚饭后回房将所有的心事讲给唯一在乎自己的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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