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山少爷到西关小姐，就这样广州了

从东山少爷到西关小姐，就这样广州了

一大早去美签，中介怕我被拒签，交代这个交代那个的显得有点紧张。其实，他想多了。

面试官看了我的资料，问我，你是哪里人？我说广州人。那个长着一副中东面孔的面试官说，你不像广州人。我楞了一下侧耳过去，他再说，你长得不像广州人。我看看他说，你长得也不像美国人。他笑了，还给我竖了个大拇指。

出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我什么时候变成广州人了？一个满口家乡话，带着许多家乡习惯的外乡人怎么改变的？

坐错车到了东山，我应该回西关的。来广州二十多年，一直住在东山，这两年才搬到西关。

东山和西关是广州的两极。旧时广州东山住着多是达官贵人，称为东山少爷。西关住着多是商贾，西关商贾的千金称为西关小姐。“西关小姐，东山少爷”，是广州人都知道的俗语。

1、

东山的恤孤院路离我住的地方隔着一条马路，那里有座教堂，有许多空置的欧式洋楼，还有一个干巴老太太。

午后的恤孤院路安静，有猫掠过马路，进了某个院子，惊扰了老院里的蝉。蝉鸣街幽，空旷的院子更显寂寞。院子里的树也老了，墙上台阶上都是树的根须，筋筋绊绊的像老人布满青筋的手。

很是哀伤。

刚来广州我经常来看这些衰老的房子，八卦里面发生的往事。想到最多的是爱情，还都是些悲剧。有人说“人从生到死，悲伤是永恒的底色。”看样子是对的。来的次数多了，感觉自己老得有点快，就来少了。在巷子深处我总会碰到一个干巴巴的老太太。走路颤颤巍巍的，长满老年斑的脸上抹着亮色的口红。老太太买菜的碎花布袋里装菜也装花，红红绿绿的。老太太像院子里的老树，带着久远的气息慢慢的岁月。很多年前，她一定在某栋楼的阳台上等过她的东山少爷。

广州卖菜和卖花混在一起，往往是卖肉的档口拐个弯就是卖花的店面。一袋子鱼肉青菜，一袋子百合玫瑰，即便是急匆匆赶路，也是好看的样子。

鲜花成了日常，日子就有了情调。

喜欢姜花和木棉花，它俩都有极端的性格。姜花香得霸气，有它在你闻不到别的气味。木棉花开放的姿态霸气。花开硬朗，离开枝头也是完整落地。木棉花最后是温柔的，落到了广州人的汤料里。强壮的木棉花煲汤可以健脾降火祛湿。

初来广州最不适应的是上火。我敢肯定，刚来广州的外地人都被上火伤过。

有段时间我认为广州的支柱产业之一是卖凉茶。到处都是凉茶铺子。西关一条小巷子就有好几个凉茶铺子。东山的星巴克、麦当劳和凉茶王老吉、黄振龙在一条路上生存。

刚来时我觉得广州人矫情，这个热气那个湿气，我天天吃剁辣椒的蛮好。不出半个月，鼻子冒火口舌生疮，硬是打了一个星期的吊针。真的不是矫情，广州喝水都上火。

我跟上火战斗了好长时间，吃得最多的是癍痧。癍痧太凉，吃多了体质都变寒了。吃了好多的汤水才把身体调整到相对平和的状态。

成为广州人不容易，得先换肠胃。

恤孤院路的尽头有一家仁杏双皮奶店，吃过无数双皮奶，这家最好吃。我要了一个红豆双皮奶。白胖胖的奶糕上睡着一些圆滚滚的红豆，好吃还好看。甜品落到舌尖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柔软了。

生活在广州的女人容易泛滥小资调调。有花养眼静心，有精巧的甜品怡情。

2、

打车回西关，的士司机是个广东人，他用粤语问我去哪？我说多宝路。司机马上换成普通话了。有人问我来广州这么久，为什么不学粤语？粤语难学，不亚于学一门外语。还有一个原因，跟广州人交流，你不说粤语，广州人会跟你说普通话，多蹩脚都敢说，不分老少，这种宽容的姿态，很难学好粤语。

司机努力讲普通话的样子很有意思。你说粤语吧，我会听。他说那样不礼貌。司机说开的士别的都好，就是喝早茶的时间少了。以前我会问喝早茶有那么重要吗？现在我不会问了。我已经习惯喝早茶。

我喜欢在大厅里喝早茶，一壶浓茶，几件点心。啃着凤爪猪手，看装满食物的推车在人群里鱼样的游动。想清静了，喝口茶，玩手机或者看书。桌上的小蒸笼和碟碗空了，阳光也从第一张桌子移到第四张，第五张……起身离开，茶水和点心的相互融合，通体舒畅。没有饭后的饱胀油腻，一切都刚刚好。

对于我来说，早茶更多是一种心理需求。

在多宝路下车，到西关地带了。西关的古树很多，一棵榕树能遮盖大半条巷子。世间百态在榕树的庇护下零乱飘过，一年又一年……往事并不如烟，故事还在延续。

西关大屋没有东山洋楼的悲凉。骑楼下的行人，密密麻麻的电线，拥挤的铺面，青石板的潮湿味，大屋门口晾晒的衣服……满满的人间烟火。

黄叔喜欢和邻居在骑楼下喝茶聊天，夏天摇把扇子，冬天脚边睡只猫。我和他女儿同事过。你干嘛不跟女儿去澳洲享福？黄叔说，凌晨两点我都能吃到热乎乎的西关拉肠，吃腻了还有华辉，哪里去找这种方便？

真的，周边有好几个朋友出国定居，一年有一大半时间呆在广州。

西关的陈旧，有厚重的安全感，随性而舒适。城市的根可能就在这里了。老广州说，抓住了东山与西关两条线，基本掌握了广州近代现代史。我还没那么高深，只是觉得，住过东山，住在西关，会慢慢融入广州。

什么时候成广州人了？就像问冬天是从哪天开始的？冬天从一件件添加衣服、树叶飘落、喜欢晒太阳、总想吃火锅开始的吧。

我是个虚荣的人，2017年财富论坛在广州召开，我在朋友圈狂晒照片，还说广州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