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父亲节

这是父亲走后的第二个父亲节。

两年前的那个父亲节，我回去看他，说话间故意逗他开心，父亲在几乎成为了他的专属沙发上嘿嘿笑着，停不下来，要站起来，装作做什么事出去躲一会冷静冷静，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我们都被他逗乐了——脑血栓后遗症的父亲，成了真正的性情中人。

我们逗他，他咧嘴就笑，笑出眼泪。有段时间妈妈要去照顾生病的姥姥，爸经常要一个人在家，我回家看他，看到我他撇嘴就哭，我临走，他送到门口，又哭。与从前那个不苟言笑的父亲判若两人。

五天后妈妈的一通电话，让我几乎是一路飙车飞回家，对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父亲，没有一滴眼泪，心里怒气冲冲地喊：你个老头，胡闹什么，快给我起来！

然而他不再嘿嘿笑着和我开玩笑，就那么从容躺着，没有告别，甚至来不及痛苦挣扎，父亲玩够了人间的游戏，一撒手，走了。

此后回家，妈妈接过我手里的大包小包，进门就是那张父亲的照片在迎接我。

这是我给他拍的一张照片，当初是急着贴一个什么证书，就在老家的房间里，我指挥着老是笑个不停的父亲站在白墙前，冲他喊，老高同志，不许大笑，严肃点。他就干脆笑得肆无忌惮。

于是我们拍了好久，好不容易选出一张稍微严肃点的，父亲还是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就这样吧。

只是没想到，父亲溘然离世，这竟成了他唯一一张能用来做遗照的相片。

每次回家，看着照片里的父亲，我都和他叨叨几句，比如，我们给妈买了好吃的喽，你要不要吃？比如，我带妈去临沂住了，不带你哦，你在家好好看家呗。

想象中，听到我的话，父亲一定还是笑得停不下来，然后会像个赌气的孩子：我不吃，都给你妈吃吧！或者，走吧走吧，带我也不去临沂，有什么好…

看着父亲照片，我竟然还可以说笑逗他，没有多少痛苦。这让我意外。

是不是我忘了他了？是不是随着时间流逝，我已经忘记了失去父亲的痛？

很久没有回老家了，上周只有一天休息，我还是决定回去。

那天云淡风轻，我听着歌，一路欣赏着滨河岸边风景，心情好得不得了。

突然突然，两年前那个驱车赶回家的一幕不知怎么就浮现出来，难过，心痛，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冷不丁把我一口吞下，心沉下去，泪浮上来。

父亲，他在我心底最深处，轻轻叩了一下，我知道，他一直都在，从未离开。

去年父亲节，我拒绝点开任何一篇与这个节日有关的文章，甚至不看网络上、朋友圈里与之有关的图片文案，我不想触碰这个话题。

昨天瑶瑶问我，父亲节的礼物买的什么。我心里咯噔一下，想，我倒是想买啊。

今年坦然一些了，点开了视觉志里的父亲节专题，看到那些满脸宠溺的父亲们的笑容，很治愈。

很庆幸父亲晚年得的不是其他病，而是那样一种笑比哭多的病，让我在长大成人后看到的居然更多是父亲的笑脸，而不是小时候那个整天黑着脸的模样。

《寻梦环游记》里说，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我想，留在记忆里父亲的笑容，足以温暖我此后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