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

        夜深了，一艘游轮在海上缓慢地行驶着，周围尽是沉沉的凉意。海水涌动，吴悯莳总觉得游轮摇晃得厉害，让她的心里漾起阵阵涟漪，昏昏沉沉，无法安睡。索性起身，随手拿了一件白色薄大衣，披在瘦削的肩膀上，走到夹板边。

        夜幕下的大海，真冷，空气里弥漫着腥腥的味道，让吴悯莳不禁吸了吸鼻子，将身上的大衣裹得更紧了。湿冷的海风让她变得清醒，同时，也变得更加迷茫，离开故时的一切，独身在这海上漂泊，每一个停靠站都是她的新开始，这是她想要的自由，无需刻意计算，顺其自然，但脑海中的两个自己一直在争斗，“得过且过，没有目的的人生有何意义？”“从来不知道生命起点在哪里的人，要目标有何用？”“英雄不问出处，何必执着过去？”“我不是英雄，也不想成为英雄，我只想知道我是谁。”……吴悯莳似乎没有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支撑那未知的未来。

        渐渐地，海面上升起一层薄雾，吴悯莳伸出双手，却怎么也看不清双手的轮廓，一转头，只见一片又一片的光亮向她袭来，让她无法睁眼。霎时，光亮消失了，还是无穷的黑夜。只是，吴悯莳呢？再也寻不到，整个变得透明，只有她自己，清楚地知道，自己仍在原地，不曾走过。

        天亮了，船客都陆续起身，来到夹板上看日出，此时的光线很柔和，在氤氲的水汽中折射出不同的光彩。很多人从吴悯莳的身旁穿过，仿佛她就是一个透明人，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突然，一个小女孩望着她盯了很久，似乎很紧张，也很兴奋。她看得见我吗？不可能吧！小女孩缓慢地向她走来，轻声问道:“你是天使吗？”吴悯莳笑了，正欲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于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歪着脑袋，秀气的眉毛拧作一团，满脸的怀疑，“你和童话书上写的天使一样，白裙子，长头发，背后有五彩的光芒，还有一双隐形的翅膀。天使，和大人一样，也爱说谎吗？”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只有小孩子才信。吴悯莳摸了摸女孩的发辫，嗯，真可爱！

      “天使姐姐，我带你去见我妈妈！”小女孩拉着吴悯莳的手，兴奋地往船舱走去。小孩子忘性真大，真好！咦？这孩子，怎么能接触我的手，恍惚间，手掌似乎有了一点温度。

        女孩的妈妈很漂亮，眉眼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吴悯莳一时想不起来，“妈妈，我见到天使啦！”小女孩很激动。哦，我说像谁呢，看来脑袋也变透明，不中用了！吴悯莳自嘲地拍了拍脑袋。

      “宝贝，做梦了吧？”妈妈温柔地笑。

      “是真的，妈妈你看，这就是天使姐姐。”      小女孩指了指身后的吴悯莳。有点着急。

      “好了，宝贝，我们赶快去洗漱，准备吃早饭，有你最爱的生煎包哦！”妈妈拉着女孩的手，去洗手间洗漱。女孩一路上嘟哝，“妈妈，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真的有天使！”“好好好，我相信，宝贝就是妈妈的小天使！”……

        这孩子和我还真投缘，我也喜欢吃生煎包呢！吴悯莳好像更喜欢这个女孩了。

        海上的日子很平静。小女孩一直陪伴着吴悯莳，一会儿讲讲从妈妈那听来的故事，一会儿拉着吴悯莳的手去看飞鱼表演，更夸张的是，小女孩每天都要向吴悯莳许愿，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真的很美好。虽然吴悯莳的世界只有小女孩，但还是很满足，毕竟，从前的她，真的是“一无所有”。

        某天晚上，吴悯莳看见小女孩的妈妈偷偷地在小女孩的枕边放了一个精致的礼物盒，温柔地，小心地在女孩的额心落了一个吻。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吴悯莳感觉心里暖暖的，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将她包围，爱也可以传染吧！吴悯莳既羡慕又感谢小女孩。

        一大早，小女孩蹦蹦跳跳地来找吴悯莳，手里拿着那个礼盒，“天使姐姐，你看，妈妈送我的生日礼物，和你一样，是个天使，我好喜欢！”好漂亮的天使！和小女孩一样！吴悯莳昨天特地记下了，6月28号，小女孩的生日，深深地刻在心里。虽然很想亲口说一声，生日快乐，但实在是无可奈何，吴悯莳轻轻地拥抱了小女孩，小女孩咯咯咯地笑了，“我有天使姐姐的拥抱哎！好幸运！”

        突然，游轮传来一阵鸣笛声，紧接着，大喇叭响起“乘客们，请注意，游轮马上要靠岸了，请拿好你的行李，旅途愉快！”

        “宝贝，快过来！准备上岸啦！”妈妈在一边呼唤。

        “好，我马上过来。”小女孩飞快地向母亲奔去，“天使姐姐，再见！”吴悯莳摆摆手，我的小天使，再见。

        突然，小女孩转身跑回来，将手中的天使放在吴悯莳的手中，“天使姐姐，我叫尤乐乐。一定要永远记得我啊！”临走时，在吴悯莳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目送着这对母女的身影在夕阳中渐行渐远，一滴热泪从吴悯莳的眼中滚落，在夕阳中熠熠闪光。

        又是那道白光，吴悯莳一下子被惊醒。高高的天花板，洁白的床单被子，一位戴着白口罩，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坐在床边，“醒了？”虽然声音冷冷的，但眼神里流露着关切。

        “我睡着了？”吴悯莳回想起之前的一切，越发摸不着头脑。

        “你晕倒了。大半夜，跑去吹冷风，还穿的这么单薄，低血糖又贫血，这么大个人，都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女医生的责备声中透着一丝怜悯。

        “谢谢医生！”吴悯莳突然想到了什么，趿拉着拖鞋，一下子冲出门外。

        “小心点！好好休息！”女医生冲着门外大喊，“什么事比身体还重要，现在的年轻人哟，唉！”

        回到房间，吴悯莳一阵翻箱倒柜，终于在行李箱的最角落里找到一个玩偶，虽然变得暗黄，但依稀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天使的模样。吴悯莳瘫坐在地上，又哭又笑，那段缺失的回忆回来了吗？

        又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吴悯莳推开窗，静静地享受着海水的气息，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是梦吗？可为什么那么真实呢？”

        “海豚！海豚！喔！好大只！”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吴悯莳，不管，从前是谁，从今以后，你就叫尤乐乐，再也不是“无名氏”了！以后，一定要快快乐乐！一定要！”

      “小天使，走，我们去看海豚！”嗯，阳光正好，玩偶天使似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