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转自一位仁兄的文章

        四岁才由父母带着，从黑龙江农场回到岐山西塬村，这之前对东北的印象几乎是空白，那么，我的故乡应该就是岐山了。

         不能说喜欢岐山，这个渭北极普通的农业县份；也不能说喜欢西塬村，这个土得掉渣的村庄！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我在这里度过的童年和少年，有这个年龄的快乐，但最主要的，仅仅是长大！

        饥饿，是最深刻的儿时记忆。从记事起，就没吃过几顿饱饭。因为粮食不够，我们家吃高粱时，是要把壳一同磨碎然后蒸馍的。于是就出现了我们姐弟几人大便不下，疼得直哭。母亲用针筒往大肠里注射肥皂水。我们的哭声，母亲的泪水，周遭不少人的嘲笑，是我儿时最怕的景象。让我的生活里再也没有这个不幸，是我那是最大的愿望！当时，我大致是四到十岁左右。

        因此，只要能在野外弄到吃的，我都会想方设法，不遗余力！弟弟稍大一点了，就带在身边。河里的鱼虾、生产队的菜地和豌豆角、桃子李子杏子，等等，没有我偷不到的。春节过后的二三月是最难熬的，家里的粮食根本接不上收麦。几乎每天下午，村里几十个小孩，在年龄稍大的孩子的带领下，午饭后浩浩荡荡地出发，去玩耍，去填饱肚子。这个时节没有瓜果蔬菜好偷，就各自从家里带出来一点盐、辣子面、洋瓷碗。拾干柴的，捞虾的，在土坡上挖灶火的，一帮农村的苦孩子不知道明天和未来，就知道吃饱是最大的幸福！

         多年以后，我的女儿已经四五岁了。我曾经带着她、外甥女、侄子，去当年的乐园玩耍。真让我找到了我们儿时挖的简易灶火，还有我们在极难通行的坡上踩出来的路。其余的，一片荒凉！是啊，后来的孩子们不缺吃的了，这一带的河沟对他们再也没有吸引力了。我当时哭了，哭得很伤心：原来我的童年的饥饿和因此而来的游戏及快乐，是这般的悄无声息地逝去了！

          童年记忆里排在第二的，就是挨打。做了坏事，比如不小心压断了铅笔，偷了生产队的瓜果蔬菜被抓住，打破了对面兄弟的头，老师告状，等等。父母亲都会狠狠收拾我，只是母亲的巴掌作势的成分居多，而父亲的巴掌就要疼得厉害了！

         然后是读书。这应该是我的运气吧，那么多知青下乡，可十里八村就我父亲会画画，他们来学画，还帮我家干活。他们箱子里各有几本小说之类的书，我立刻就沉了进去。几年时间，读了几百本是有的。不得不说书籍真是好东西：它给一个吃不饱肚子的农家小儿打开了一扇大门，里面是无尽的时空和最美妙的幻想！这些幻想，陪伴我走到现在，虽然被现实教训得鼻青脸肿，还是不肯丢弃！

         贫穷自不必说。一直到我83年上了宝鸡师院，我的内裤，还是母亲用自己织的土布缝的。还记得，姐姐出嫁时的刷牙缸是用父亲用完的颜料瓶子刷洗出来的。

          再就是屈辱！小时候家里成分大，父亲是反革命，我们是地主的子女！那么，挨饿受穷是应该的，还有没完没了的欺负……我报复过，比如，拉着装满土的架子车从袁姓生产队长的腿上压了过去，说实话，他当时害怕了。尽管被父亲打，我心里却无比快意：父亲打得很重，我一滴眼泪都没有。再比如，村里的孩子谁要欺负我，我会拼命地打怕他，哪怕把谁的头打出个血窟窿，哪怕提着棍子追着不放，直到他家大人出面干涉。但是，读书让我知道，父母所受的伤害只能默默忍受，所以报复之后我一点也不快乐……

         之后就好了，我读书成绩好。先是上了全公社唯一的重点班，再就是我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我知道父母因此非常自豪，他们比我高兴得多。这大概是几十年来我给父母的最大安慰吧！

         工作了几十年，依然是个中学语文教师，因为我拒绝了多次入党和做个小官的邀请。太多人不理解，我自己知道原因：我绝不想跟周遭的世界同步！穷独而死，最悲惨的也莫过如此了吧？那就来吧！

         然而，父母在渐渐老去。直至2017年3月23日下午3时19分，一生坎坷、磨难重重的父亲离开了人世！我们姐弟三人，把敬爱的父亲留在了那个阴冷的墓穴里……

        嗷，嗷嗷！岐山，我的故乡！离不开你，我的父亲长眠在此；我的母亲也终将长眠在这里！这里有我生命里的全部基因。说爱或不爱你，都没有意义。我就是这片土地和这段历史造就的一个怪胎式的异类！

         岐山，我的故乡，一个多年在外的游子现在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对你的情感了，你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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