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万物生

作者: 找个僵尸替我爱你 | 来源:发表于2022-09-26 21:14 被阅读0次

      海洋里的生物,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故事。沉寂了许多年,无法诉说……这,是来自一条深海巨鲸的自述。

      晨光熹微,水波粼粼,我遥望那不可及的暖阳,那里有我不曾经历的喧嚣,我却已无力摆动尾鳍,去追逐、流浪,看尽繁华。

      我目光潜眷,小鲸鱼在我身边翻腾、顶撞,企图支撑我无力下坠的肢体,仿佛这样可以让我偏离死亡的轨道。我好想告诉他,不要悲伤,这是我早已预见的结局,我更希望你能代替我记录未来海洋世界的新生,见证人类应该归还给我们的生的希望。可惜我选择的赴死太过痛苦,肉体的折磨令我只能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嘶鸣,像是来自大海的召唤,敲响生命的磬钟,缓缓坠入寒冷的深渊。我沉溺在深海的怀抱,声音逐渐沙哑,身体极度困乏,十里内海洋的原住民正应响而来,一切好像回到我诞生的时刻,我携希望而来,也终将留希望而去。

      深海——我将永眠在无人的海底温柔呼吸,贡献我的血肉骨骼,滋养百年的繁衍与新生。

      人类——我愿化作深海最温暖的绿洲,守护人类之于自然最庄严的护航仪式,等待你们百年后的万物潮生。

      我自深海而来,人类给了我的名字——鲸,命运赋予我长于海、归与海、隐与海的温柔使命,在我死后,巨鲸的遗骸可供养海洋一套完整的生态系统,运转长达百年之久,这是我之于深海最后的回馈,人类学者将之命名——鲸落,即鲸落,万物生。

      这是我生活的第一百二十六个年头,与其他长寿的同族相较,我算是刚刚步入老年,与他们寿终正寝的余生不同,我选择了死亡,准确来说是我选择了向死而生,而这一切都要从我浪迹的前半生讲起。

      百年前,我出生在大西洋西部的加勒比海,那里集聚了世界上最美丽最广阔的珊瑚礁,炫彩而旺盛,是我栖息的地方,却淹没于大量化石燃料,或作一片灰白的礁石。那里还生长着知识渊博,喜欢懒洋洋晒着太阳听八卦的海龟大叔,后来原油泄露,他被迫迁徙到远海,可能是在哪里又睡着了吧,都不知道给老伙计穿个信,至今不明行踪。那里还有伴我长大的龙虾、螃蟹兄弟,也因为建造潮汐池引发近海域海水酸化而患上了骨质疏松。短短几年,我亲眼目睹自己的家乡褪色,亲长离散,朋友病亡,兄弟被捕,我越发恐惧内陆更憎恨带给我们痛苦的所有人类,却因年幼无力只能躲在深海,与黑暗相伴,闻着海水中绝望的味道,孤独成长。

      大一些的时候,海底也逐渐受到侵染,我不得不搬家,开启未知海域的漫长旅程。与我同行的是一群强壮黑漆的鲨鱼,说实话,我不太喜欢这些满身血腥的掠食者,我讨厌他们暴虐的眼神,粗犷的游行姿态,时刻警惕的小心眼儿和满布伤痕刀疤的躯干,那会让我想起幼年那段黑暗的日子,但能在那样糟糕的海洋中活下来的,可能也只有我们了,对此,我别无选择。

      流浪的第四年,在大西洋海沟中,一个遍布垃圾塑料的阴暗角落里,我缓慢的摆动尾鳍,小心翼翼的避开或锋利的鱼叉、罐头,或柔软的吸管、塑料袋。但这儿就像是个庞大的垃圾场,海洋的自净系统已无能为力,我游过的路径就像人类衣服上的拉链,尾后的垃圾又合拢,头前的垃圾又分离,花花绿绿密集交错的颜色令我短暂失明,却又在下一刻震惊的瞪大双目,我怎么也想不到,再见海龟大叔,是在这样的场景里——龟叔的四肢被渔网紧紧束缚得挣脱不得,圆润小巧的鼻孔成了吸管的容纳所,直到无力耸拉的脖子上,还能看到吸管僵硬曲折的痕迹,他终究是在饥饿和痛苦中长眠于深海。而我,却只能做无用的哀悼,再无其他。

      流浪的第六十年,我停留在红海海域,在看遍了深蓝背景下的满目疮痍后,我仍然抱有一丝希望,期盼一片纯净的海域,一个万物和谐共处的世外桃源。不知过了多久,我遇到一个装扮很奇怪的人类,背着黑色的罐头,包裹成鱼的样子,即便不如水生生物的美丽和流畅,但却莫名的吸引我的眼光。她穿梭在海陆之间,带走了海里的垃圾袋、钢铁、手机,她用小刀割开小鱼、海马身上缠绕的水草和塑料,她甚至敢从海底臭名远扬的鲨鱼的齿间拔下骨刺,我守护,并注视着这个善良又大胆的人的女孩,在她身上我发现了久违的干净,纯粹的海洋的温柔。

      年复一年,四季轮回,我守护的人类由一个变成了一整个海域,他们还是那样奇怪的装扮,做着海洋的“清道夫”,他们还会带回来许多陆地上的水族,其中有只自恋且话唠的海马,算是我的新朋友。他告诉我许多陆地上的故事,比如水族馆里的水母兄妹,饭桌上生死同归的鳕鱼夫妇,偷猎者手下死里逃生的金枪鱼勇士,还有以城市空间为载体,承载着许多海洋主题活动项目,专门进行海洋保护教育公益实践的“蓝色空间”,也就是我守护的这群人类朋友们的聚居地。也许在许多未知的角落,也有着越来越多的人类做着同样的事情,这使我近百年的流浪生涯中第一次感到了安稳和温暖。

      人类对于自然的破坏,只是因为他们认为还有时间,还有时间去弥补,还有时间能够浪费和破坏,但自然的反击却是迅猛且无可估量的。可总是有人能听见大海的嘶鸣,土地的呜咽,感受到冰川的无力,沙壤的放肆,他们以极少的人数唤醒了人类心底沉睡的对生命,对自然的敬畏,召唤出极大的力量,扭转地球循环自愈的大闸门,带动锈蚀的生态系统,开启生命的大洗牌,洗去污浊,保留先进,迎来纯净的新生。

      百年流浪,我虽生于污染,见惯悲伤,却从未放弃寻找光明的旅途,甚至比其他平淡一生的鱼,更期盼那个纯净世界的回归,毕竟我曾见过大海最初的样子,万物竞长,水波沁脾,每条鱼都有自己小心翼翼的梦想和对生存本能的纯粹追求,而非如今畏畏缩缩东躲西藏,以求谋生的日子。

      事实证明,生命的力量是强大的,作为一条相信美好的鲸,我能感受到海洋在一点点自愈,像我出生时那样温柔,只是太慢太慢,比起海洋被污染的速度落后太多,所以我想在这个鱼鱼逃避的年代追逐我的梦想,帮助大海自愈。我想如果有一天水族编撰历史,我一定也是教科书式的开天辟地的头一条鲸了,所以我找到了一条小鲸鱼,告诉他我的故事和期盼,我不知道后鱼会怎样评价和诉说,但我期望他们能够传承这份对生命的敬畏和对于美好矢志不渝的追求。

      最终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我永远的沉睡在加勒比海海底,“鲸落,万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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