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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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半期考前的周六的晚上，放着一堆资料没有复习以及一堆作业没有完成，我决定来这里写点什么。
我决定无论我写的是怎样一个鬼样子，也要让这些文字存活下去。母亲没有权利杀死自己的孩子，我没有权利收回已经吐出的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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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篇文章的想法源于昨天的一个小小的对话。
准确来说，写文章的想法早已有之，我记在我的小本子里，我对自己说，每周写点学业之外的文章吧，想怎么写怎么写，让文字自由而野蛮地生长。可是我一直没有实现。我总是这样，不提也罢。
可是昨天，昨天和一个并不太熟的朋友的一个小小的对话突然让我想写点什么。我甚至已经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间隙回忆了我整个人生中各个关键又不起眼的瞬间，然后和我模模糊糊想要表达的主题联系起来，几乎要完成一篇文章零零散散的段落了！然后第二天我起床，看一看ddl列表，默默复习、做作业、点外卖、听歌、做作业。写文章什么的，还是算了吧。我几乎要忘掉我的文章了，然后在这天夜晚，在我洗澡的时候，我又记起它来。没错，多少被人遗忘的语句都是在洗澡的时候被人想起的啊。
这次我打算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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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朋友小小的对话是这样的。

如你所见，我是真的很喜欢这个朋友的文字。怎样的文字呢，不非常深奥，没有任何我看不懂的东西，时常有点丧，时常自嘲，时常又开个酷酷的笑话，喜欢朋克和海子，都是些带点文艺气息但逼格不怎么高的东西。恰好我也差不多喜欢这些玩意儿，大约这也是我喜欢她的文字的原因。
可是我从来没有像她一样写得清清楚楚的放在朋友圈里。
我从来没有把我的失落、失败公之于众，也从未把我喜欢的那些带点文艺又自觉逼格不高的东西公之于众。
我对自己说，我是超级酷的天蝎座，要保持神秘。
可是我其实很清楚，这与星座没什么关系，我实在害怕别人的关注。这种害怕由来已久，我回味我这个人短短的历史，能够清楚地看到我一步一步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脉络。
我在深夜睡前编辑发送了这样一条留言，第二天醒来看到了朋友的回复。
哦，我是个很有趣的人吗？
我不过和这个人一起呆了一天，我的朋友圈也鲜有更新，她从哪里看出我很有趣呢。
我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我干了些什么事，突然感到很恐慌，难道这样的称赞也是一种礼貌性回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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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活泼开朗、乐观外向、积极上进、全面发展的女孩。』
自小学以来，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对“我”的定义。我不能清晰地判断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定义开始崩塌，似乎在我的回忆里，在已然进入大学的某些瞬间，我还在用这样的定义在定义“我”。
上学期我甚至把这样的定义翻译成英文写在Personal Statement里，给外教看。然后外教指着girl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问我，你几岁了？我说我18啊。然后他在girl上划了两条线，写上woman，跟我说，then you are a woman。
哦，我是一个女人了吗。
那么我是一个活泼开朗、乐观外向、积极上进、全面发展的女人。
我觉得好笑，这是一个优秀的小学生、初中生、高中生的标准模样，但不是一个可爱的、有趣的人的模样。
我活泼开朗吗。的确可以这么说，从小到大的破坏大王，蹦来蹦去不嫌脏，应该说很活泼了。可是我性格中那样多的阴郁面，真的可以称得上是『开朗』吗？
我乐观外向吗。迟到拖拉的人，大都有一种高估自己的本能，有种相信自己能够在短时间内完成所有事情的迷之自信；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还真是挺乐观的。可是我在挫折面前脆弱又无助、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又习惯性躲避；尽管能够在人多的场合谈笑风生但骨子里更喜欢独处或者顶多两三个人闲聊漫步。这么一看，乐观外向这四个字还真是与我不甚搭边。
我积极上进吗。是的是的，从小到大的好学生，别人家的孩子，我一直这么认为的。可是这样一个积极上进的人，为什么在大学里这样闲散堕落，迟到翘课无所不为呢？
我全面发展吗。我悲哀地发现，全面发展更多时候意味着我模糊而平庸的面孔，没有特别的天才，没有特别的热情，只有庸庸碌碌的“差不多还行”的成绩。大约只有应试教育才会要求你“取长补短”“全面发展”，而在更加漫长的人生道路中，“扬长避短”才是更好的发展模式。
一个人的个性是这样的复杂，我竟然妄图用这样几个大概是父母帮忙拟定的竞选大队委还是中队长的好词来概括，还傻乎乎地相信这么多年，也是很愚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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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父母就教我，要懂得“言语的艺术”，要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现代社会情商比智商更重要。我因此总是处处小心自己的言语，发个qq短信都要斟酌再斟酌，生怕有不妥。后来才明白，我实在没有圆滑处事的天分，但直白真诚的言语也可以获取信任，对他人的尊重其实是更加重要的交往原则。
从小我就敏感爱哭、任性冲动，总被教导要控制自己的情绪，要理性，在不合意的情况下要忍耐。教导得多了，我也觉得我的性子实在是很不好，时常厌恶自己的冲动和感性。可是后来，有人跟我说“感性也挺好的呀”。我看到同学写下无比感性的文字po在朋友圈里，那些毫无逻辑不讲章法的意识流文字满溢着丰沛的情感，让我觉得这个人竟是如此可爱。原来强调理性的控制并不意味着感性是不好的，恰恰相反，那是上天给我的礼物，带给我无比敏感的感悟世界的能力，理性只是驯服这个能力的马鞍。
在我成长的十余年里，从没有人与我认真地谈过『我是什么样的』，『一个普通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害得我常常误以为自己贪玩撒谎懒惰就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总是要忏悔自责以求原谅。我常常担忧别人把我看成不堪堕落的人，于是在人前总是尽量扮出活泼开朗、乐观外向、积极上进、全面发展的好学生模样。可是每当有人夸我努力上进时，我又想起出周末看剧看小说打游戏睡懒觉的画面，于是为我的虚伪而惶恐不安。
后来我不再需要上课、刷题，后来不再有人约束我的生活，我看各种各样的博客，看各种各样的文章。我发现好些能写出有趣的文章、画出令人惊艳的画的令我羡慕又着迷的人竟以为自己平凡又无趣，也发现不少平凡而简单的人过着有声有色的生活把每一件小事都倍加珍惜。我发现个性遭遇各有不同的人一边过着令人羡慕的生活一边烦恼着琐碎的小事，也发现种种丰富而有趣的灵魂把我所以为的缺陷奉为个性。
我开始隐隐觉得，每一种个性都有他独特的美，柔弱并不比坚强更卑贱，冲动也不比理性更低级。甚至每一种脸孔都有他独特的美。有一段时间我有意在网络上搜集各种各样的人的照片，我发现那些矮胖平胸小眼塌鼻的女生自在自信自由自足地笑起来真是充满了活泼泼的生命力。我开始隐隐觉得，当一个灵魂全心全意的用他自己的方式创造生活的细节的时候，这本身就是一种充满生命力的独特的美。可若是对自己真实的一面遮遮掩掩，亦步亦趋地效仿理想中的有趣的人，只会让自己的美蒙上灰，扔进角落里。自己看不到的美，别人也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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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呢。
我是个有趣的人吗。
我是个被人喜欢的人吗。
我决定让这些东西都消失在我的语汇里。是的，有的时候不必去寻找什么真相，因为并没有这样一个真相，很多东西你只需要『决定』，决定让它是这么个样子，这就足够了。
活着，体验感官世界里所有的惊喜与感动，如果可以的话，用我喜欢的方式记录下来。
活着，像春天的花，夏天的树，自在又美丽的生长。
也许有一天，会有人这样说：
你这个人挺古怪的，不过古怪也古怪得着实有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