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楼之下熙熙攘攘

       大楼之下熙熙攘攘。车如止水马如卧龙，大家静下来在看一出好戏。看见楼上那个站在楼顶的年轻男人没？现在你知道是什么好戏了。

       人群里有窃窃私语的，有默不作声的，总之议论纷纷，还有几个出来叫嚣的，反正都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死神离得比较远，他在路对面的树下一边盯着一边乘凉——

       一边生气一边咒骂。“妈——的，要死快死，当我没活干吗？”

       在真正管事儿的不耐烦地催促当事人快死时，当事人还在口头上做着思想斗争。死神离得远听不全，不过听不全也知道，又是一边喊着“活不下去”一边死皮赖脸在楼顶上杵着，演一出自相矛盾的滑稽闹剧，老生常谈了。以前的话死神巴不得楼塌了，把这楼顶上的蠢货一起埋里头；但他现在正在克制中。

       反正这货今儿也得死，不急，慢慢等，不出意外的话，这货就是跳下来了。这么想着，死神放下马扎往上一坐，拿出手机开始看新闻——这么一看这位整个是个专门来看热闹的。

       虽说是死神，但他无法掌握生杀大权。他更像是引路人，把魂灵引到他们该去的地方去，按死神本人的话说，他“充其量就是个收尸的”。该死的一定得死，拦也拦不住；不该死的就是死不了，除非你亲自动手——然后直接被抓回去判刑。

       这也方便了死神，他用不着改变什么，他只是去接受一个结果就行了。但是对于那种生理期紊乱，久久不结果的歪瓜裂枣，死神对他们尤其没好感。

       死神对他们没好感有十足的原因。这种人活不明白，不然不可能沦落到要去死；为什么别人能白手起家，自力更生，而你们就没有下一顿饭吃？客观因素当然重要，但在这群人里，客观因素是主因的人可谓凤毛麟角。说到底还是自己没足够的能力把日子过明白：明明努力就能过得很好，却偏要把日子糊弄成一团糟，是为废物；活不下去却又死不痛快，磨磨唧唧，说是在斗争，更像是消费，消费旁观者的兴趣、消费好人的善心、消费自己的那条烂命，是为孬种。那种明明可以收拾山河，却非要用死来逃避的尤其是垃圾，这几种人死神接触得多了，以后碰见类似情况就先做有罪推定，先骂一顿再说。

       新闻看完了，死神就打开了视频网站。一般人的乐趣他也是有的，他又办了个无限流量的卡，不用白不用。但是心情愈发阴郁起来——那楼顶上的已经耽搁了他快一个小时的时间了。这一个小时他拿去干什么不好？却偏偏有一个垃圾用他的烂命把这一小时绑架了，让他什么都干不成。若死神纯粹是来看热闹，那一个小时的浪费便是他咎由自取，但他是来干活的，当事人却一个劲地拖。玩儿呢吧？是不是玩得可乐呵了？死神放下手机一听，楼顶上传来的还是那些没营养的话。

        “你要是耽误我干别的活了，那这可就怨不得我了。你耽误的不止是一群吃瓜屁民的时间，更耽误我的赚钱路哇。”死神继续盯着手机屏幕。两小时快过去了——上边还在闹腾着一如往常。

       三个小时要过去了。死神腾地起身，收起手机和马扎。再不干点什么他下一个活就要赶不上了。他快步挤进人群，挤到了最里一层。看热闹的注意到了他，楼顶上的也注意到了他。

       “妈的，到底跳不跳啊？跳就赶紧跳，不跳就滚下来，在这地方磨你大爷的洋工呢？”死神震声，六层楼的高度听得清清楚楚。

       上边的哭叫一如往常：“我活不下去了！我要跳楼！”

       “你活不下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自己的烂摊子自己不收拾，上这个地方拿你这条烂命卖惨？红灯区的娘们卖得都比你值钱！”死神心情坏起来，叫喊就自然而然进化成了叫骂。

       死神根本没想饶过他，叫骂还在继续。“嚯嚯嚯，真是太惨啦！父母不要你这啃老的畜生啦，转身去啃女朋友又被甩啦！嚯嚯嚯，日子过不下去啦！上天真无情！把爷爷我给整乐啦！”这就是死神不想饶过他的原因。“工作又不找，打工也不去，思来想去果然还是跳楼适合你丫个废物啊！哈！”

       楼顶上的不光是个废物，还是个玻璃心。一席话语，这可怜虫就一声惨叫从楼上坠下来了,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楼下的民众沸腾了。

       “死也死不痛快，到底是个给别人拖后腿的废物。”目不转睛，面不改色，死神对限制级画面习以为常。“孙子。”不为人知地把魂收走，死神转身准备去应付他的下一个任务。一些人马上就围了上来，斥责死神为什么要刺激这个人。

       “闭嘴吧！一群孙子。”死神这次的声音不亚于之前叫骂的声音，这很有效。于是又一群人围了上来，这回是给他叫好的。

       “闭嘴，你们也是孙子。”死神的声音稍微弱了一些，但并没软下来。“都他妈的是孙子。”

       两伙人一看这家伙哪队都不站，自然群起而攻之。死神也不示弱，继续把嗓子扯起来：“我是拿了钱来干这种事儿，你们呢？他耽误我挣钱了，耽误你们啥了？还装自己不是孙子，畜生。”

       死神快速地离开，把这人的灵魂甩给了那边去处理，然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位置，不然下一个工作就要耽误了。看戏的人群指点了一会尸体，警察和救护车来了后他们也就陆续地散了。之后怎样了也没个说法，死神也没去打听——“反正都是浪费时间，我有工夫去打听一个废物还不如去玩两盘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