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没有和吴生详细的说过我的过去，一来是吴生没有过过多追问，另一方面那些过去对于我来说，已经尽数释然，想想也没必要再提起。可是近日我总是不停的梦起那个世界里的人和事，让我非常烦恼，又一次我在深夜从梦中醒来，满脸泪痕。拿起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吴生的头像，准备点下去，手指却又停留在屏幕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拨出去，现在已经深夜了，吴生在外面需要好好休息。我去卫生间洗完脸，坐在床上，在笔记本上写下那个熟悉的名字。这个名字，我曾经写过很多次，笔记本上，书本上，密密麻麻的是他的名字，温灿。现在看到这个名字没有了往日深深的眷恋，更多的是对那段年少情愫的怀念，那样年轻的我，那些敏感而又光怪陆离的少年时代终究离我远去，现在的我已经变了许多，但我喜欢吴生带给我的这种变化。我记得在哪里看过，如果你梦到一个人，那是大脑在用做梦的方式清除掉和那个人相关的记忆。我用笔划掉了温灿的名字，这一切早就结束了。
我在16岁的时候接受了机械改造，我拒绝了永恒集团提供的机械臂，换上了自己设计的机械四肢和脑芯片。这件事轰动了整个上城机械学院，也让我见到了温灿。他笑意盈盈的出现在我的面前，对我说想看看我的脑芯片设计。然后他拿着我的设计图纸说，这是他见过的最特别的芯片设计，永恒集团将在我毕业后录用我作为一级设计师。永恒集团的一级设计师，这恐怕是所有上城学子的梦，我惊讶于自己听到的话，站在温灿身边麻木的说着感谢的话。
那天晚上我约温灿去了人鱼海岸，这样夏日的夜晚，海岸上经常会有人鱼歌姬的表演。那些美丽的人鱼会被商人们装在巨大的水缸里，攀在巨大的假石上唱着海底神秘的歌曲。我买了两碗椰奶凉粉在海岸边等着温灿，等了没一会，就看见温灿穿着一身休闲装走了过来，迎着海风，清爽自然，和平常总穿着正装的他很不一样。
我把椰奶凉粉推到他面前，夹杂着绿色的透明凉粉在椰奶里晃动着，闪着奇异的光芒。“尝尝，很清爽，不甜腻的。”“好。”他冲我浅笑，眼睛亮晶晶的。我的脸上升起温度，说话的声音也温热起来，“我想知道哪里特别了，虽然说我的设计的确不差，但也不至于直接成为永恒集团的一级设计师？”“我只是说它的设计思路很不一样，对于短暂极限的追求超过了对永恒的追逐。特别不等于技术高超。”温灿搅了搅椰奶，喝了一口，他喝的很慢，很优雅，仿佛这不是一碗椰奶凉粉。我在旁边听了他的话有些尴尬，他说的直白，却也让我觉得自己和他在某些方面是相通的，仿佛建立起了一条链接，这是我一直以来在人群中寻找的。仿佛是不自觉的，我朝着温灿笑了起来，温灿一口喝掉了椰奶站起来说：“走，我们去海边走走。”
海风略过我们，传来人鱼的歌声。人鱼是在公元2400年被发现的一种神秘生物，他们仿佛是从深海突然来到海面上，被海员们在太平洋的中心地区发现，最初的人鱼和海员们缔结了血契，他们跟随血契伴侣来到岸上之后，鱼尾可以变幻成双腿，跟随血契伴侣在陆地上生活。这些人鱼往往有着浓密的长发，艳丽的容貌和天籁般的歌喉，成为被人们追捧的歌姬或者影星。他们无疑是这世界上最神秘美丽的生物之一，让我为他们着迷。
我追寻着海风中的歌声，热烈的咸腥气牵引着我，巨大的鱼缸出现在我的面前，镶嵌着银质的塞壬浮雕。可儿侧身趴在鱼缸中的礁石上，蓝绿色的鱼鳞反射着银色的月光，晃动在我的心弦上。她那头红色的长发如海藻一般飘散在水面上，棕褐色的双眸遥望着大海的远处，没有人知道她的目光停留在何处，就像她的歌声，偶尔会夹杂着一些人鱼古老的语言，那是只有人鱼才能理解的频率，没有人知道她是否在呼唤她海底深处同伴。“可儿是我见过最迷人的人鱼，海边所有的人都喜欢她的歌声。”我兴奋的向温灿介绍着可儿。温灿笑着回复：“她确实清丽可人。我在天堂湾的人鱼塔里见过她。”人鱼塔这三个字穿透我的耳膜撞进我的脑海，那座拥挤的黄金牢笼，从海底被捕捉上来的人鱼混杂着人造的机械姬被关在那里供人观赏。人鱼塔，天堂湾，欲望的天堂，自由的牢笼。
那里的人鱼除了死亡没有第二条路离开天堂湾。可儿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我再看她时，只看到天堂湾金色的穹顶，晃动的残影，还有温灿望向我怜悯的眼神。我以为他看透了什么，可是我又有什么值得他看透的呢。人鱼已离我们远去，只剩下沙滩，海潮和银色的月光环绕着我们，我们走到尽头，又分道扬镳。那个夜晚我回去后混混沌沌，我所爱的都要这样堙入尘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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