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看到他的车在小区外缓缓减速,她便在窗帘后面抿紧了双唇,目光里波光潋滟。在她波光潋滟的目光里,那辆银灰色的车又缓缓离开,消失在穿梭如织的车流里。
她垂下眼帘,有一种叫做温情的东西在心间恣意流淌。她知道车窗里面他热切的目光,那是可以穿透灵魂,抵达心灵最深处的目光。看穿她的柔情,她的脆弱,她的心不由己,以及她所有说出和没有说出的爱恋。
此时,他正听不知名的歌手唱着不知名的歌,在回家的路上,想念她。
路过她的窗口,他不能停留,缓缓减速,凝视着窗帘后面她隐隐约约的影子。他知道她在。可是他不能停留。短暂的凝视以后,他深深叹息,然后看前方的路。路的前方有他的家。有他的妻,和他乖巧的女儿。
七年前,她逃出了他的视线,七年后的她,疲惫不堪地回到这个城市。七年的时光沉淀下来,成熟,妩媚,眼底有风尘,心头有伤痕。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她。他常常想,如果七年前她一直坚持下来,等他,那么他们是在一起了,还是伤害了很多人,把每个人的幸福都毁得面目全非?
街角的咖啡屋,灯光迷离。浅栗色的短发,无袖的烟灰色体恤,乳白色七分裤,刷淡淡紫色的眼影,透明的薄薄的唇彩,他望着对面的她,以及她身边有着吹弹可破的晶莹皮肤的小女孩,那是她的女儿,她说,这是一个爱她的男人留给她的,可是,他死了。他惊讶地张大嘴巴,她示意他不要失态,温柔地抱一抱那小小女孩,说,她听不到,可她看得到。
她说,离开以后,原想找个人好好嫁了,好好过日子的,她说陌生的城市里温暖真的很稀薄,她说,她那么幸运遇到爱她的男人,有了天使一样的女儿,她说,一场车祸,毁了女儿的听觉,夺走了她原想一辈子相守的人...
他疼惜地望着她。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悔恨七年前没有把她留在身边。他悔恨在她之前自己已不是单身。她等过他,等他结束他的婚姻,可是她常常梦见他的妻,梦见她的妻抱着他们的女儿哀求她,给她们完整的家...
七年过去了。谁都无法回到过去,让一切重来。她说,这个世界上,特别幸福的人真的很少,如果有人感觉到幸福,我们不能去破坏。她说,人都是这么在幸福与不幸福的交替中慢慢过完一辈子,谁都没有比谁更容易幸福。
不疾不徐,她的声音一如当年,那个有着直直的发和清纯面庞的二十岁女孩,憧憬着未来,憧憬着爱情的小女孩。
他觉得是他毁了她对爱情的信仰,可是,他连改正和弥补的机会都没有。她永远,平静地接受着生活强加给她的所有际遇。比如幼年时父母离异,比如在最适合恋爱的年纪里爱上已婚的他,比如独自一人走向陌生的城市,比如那场毁掉她的幸福的车祸。可是她依然平静地说,她是幸福的,她说,你看,我的女儿,肤如凝脂,乖巧漂亮,像个天使。
他在所有适合想念的时刻想念着她。她的一切,就像时光的刀刻在他的心壁上,深深地,深深地记着,一点一滴,一颦一笑。用一生的时间来回味,都不足够。
可是,有一种爱,叫互不打扰,却相互牵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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