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收到的消息无疑是这些年我收到的最坏的消息。我知道,生死离别是人间常事。实话说,我也曾设想过我、弟弟、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发生意外,但我从没想过幺爸会出事。一则我看过很多惊悚片,所以偶尔会害怕将来也会遭到变态杀人犯杀害。二则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身体真的很差。
我爸常年吸烟,应酬也多,加上高额的债务和繁忙的业务,我总是担心他有个什么不测。而妈妈呢,终日操劳于家务,守着店铺,常年喝西药,而且基本不沾荤腥。爷爷患有骨质增生,却忙碌于农活,每天太阳还未升起,便拄着拐杖,一瘸一瘸地拖着身子去老家。而下午回到家里总是“哎哟……哎哟……”地呻吟着,饱受病痛折磨。家里人劝了很多次,让他安心养老,爷爷闲不住,也想为家里挣点粮食,所以一个人咬着牙也要干。原来他很倔强,决不喝药,但这两年因为实在难熬,他身上总会揣一瓶陈香露百露。奶奶经历过好几次凶险。去年过年还挂了很多天的吊瓶。走路也是颤颤巍巍,好似一不注意就会栽倒在地。但幺爸不一样,每年他总会安全地回家过年,身体无恙。所以我从来没有料到过。
想起幺爸我心里有很多遗憾。这几年我一直想过年拍全家福,但是各种原因没有拍成。今年因为疫情,爸爸忙于防控工作,白天在一起的时间也少。所以全家福永远都不会完整了。而我手里只有幺爸的一张照片。应该是前一周,幺爸问我可以拍照不,他说的是寸照,我也没问明白用来干什么,直接推脱说拍不好,修不来图。后来我才知道幺爸是想留几张照片在家,以后相亲对象来看照片,如果钟意了就一起过。这是人生大事,我却没能帮上忙。
这二十多年我从不知道他在哪些地方工作?干些什么?有没有朋友、兄弟伙?受过什么伤?我真的极少去关注过他,只是把他当做过年必不可少的家庭一员。虽然过年备的年货很够,但幺爸总是时不时称点好吃回家,让我们过得开心些。而且幺爸一直支持我和弟弟的学业,不管挣多挣少,每年总会包很大的红包给我和弟弟。每次走的时候,他也不忘叮嘱我和弟弟好好学习。虽然这些年一直是这句简单的心愿,但我知道他很希望我和弟弟出人头地。家里人常常说,珊珊,小龙,你们就是幺爸的后人,等你们工作了,要买好烟好酒孝敬幺爸哟。我们都知道幺爸在我们身上倾注了很多,这恩不能忘。
去年上岗了,有点小钱,过年时我就给幺爸买了条烟。其实我觉得蛮少的,想着等他生日,再给他包个大红包。但是再也不可能了。以前还幻想着过年了我和弟弟一起来幺爸家过年,那时他也有一家子了,我们全都欢欢喜喜的。
今年他安家的心很迫切,想有个媳妇,被窝里多一份温暖,也拜托人帮他物色物色。爸爸妈妈也给出了合理的建议,是真心希望他不再孤单,心里安稳。幺爸还和弟弟说过,如果找不到媳妇,以后我和弟弟帮他找。弟弟满口答应。
对于他的离去,弟弟是反应最大的那一个,知道消息后,他在家哭了一两个小时,午饭也没吃。昨晚听到邻居提及幺爸,弟弟又痛哭了一场。
前天回家路上,爸爸问我,你觉得幺爸冤不?我的眼泪瞬间决堤,我别过头不说话。爸爸的手盖在我手上,无声地安慰着我。等我情绪缓和了。我问爸爸,听到幺爸的消息后,你哭了没得。爸爸没有回答我,车里沉默了很久。我想我知道答案了。虽然爸爸对外人那么无所谓地说出死因,但我觉得那句“整死了”说得很直接,带着难以置信和惋惜。
爸爸还说,幺爸走了,你要好好工作,找到一个好的男朋友。我不明白。爸爸解释,幺爸虽然有侄子侄女,但是没有后人,一辈子孤苦伶仃,就算我们一家人待他很好,他还是会很孤单。我的想法有一瞬间动摇。
回家后看到屋子里有很多人围着讲话,我知道他们谈论着什么,当时不敢进去,直接上楼,走到楼梯间的时候,一股悲伤淹没了我,我在客厅站了一会儿,忍住泪水便下楼了。我装作无事的样子继续抄笔记。等人走后,弟弟质问我,难道你就不心痛吗?我反问,哭才是悲伤吗?后头他看出我的不对,没做言语。下午有时候想起心里就特别难受,我也不想做别的,所以改作业很快。但是晚上稍微好点。我和弟弟还在看《青春有你》,有时候还会笑出声来。但是笑罢,又立即抿住嘴,摇摇头后又继续看。
前天晚上,我和妈妈一起睡,妈妈一直在叹息,我也翻来覆去睡不着。过了一会儿,妈妈又提起了幺爸。我不想听,赶紧喊妈妈别说。前天我们都没睡好,弟弟也是。
昨天妈妈在刷农行卡的时候说,有个好消息,农行到账三千。我说那挺好嘛。妈妈说,不,我是说前天上午,刚和弟弟说完好消息,你爸就打来电话了。她的眼睛一下子盈满了泪花。
爷爷奶奶这两天胃口也不好,幺爸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能不心痛吗?
幺爸才四十七岁,没有意外再怎么也可以过八十大寿。只要我闲下来,心里便反复地挣扎,不可能的!怎么会?这一切就像是梦,像是谎话。怎么能接受前几天还好好的一个人,转眼在异地就逝去了。而对方还是我至亲的人。有时候就觉得这世界好虚幻。我情绪控制得很快,和爸爸妈妈很像,有时候压根没想起这件事,虽然不那么悲伤,但是空隙时总会感到不可思议,心里发慌。
因为幺爸的事,我也明白了很多东西。以前看到事故伤亡的数字是冰冷的,是现实的,听到村里哪家出事了,也只是在心里唏嘘一声。而现在却能感同身受,明白家人有多揪心,多痛苦。而那些人为的杀害更是让人痛不欲生,恨之入骨。生命无常,我想,今后要待家人好一点,多点关心和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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