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愿

她睡着了，四周很安静，似乎不愿吵醒这个熟睡的孩子。温暖的阳光从窗户把头探了进来，停留在小女孩的脸上，留连在小女孩的纤纤玉手上，在她细上浓密的睫毛上轻舞。大病未愈的她，苍白的脸上范起一丝红润。她微微颤动睫毛，缓慢的睁开双眼，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眸跳跃着。调皮的阳光瞬间被吸入其间，它变得安静，柔顺，服服帖帖地叭在小女孩的四周，为她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她转向窗外，自己有好久没有出去了吧，已经秋天了呀。旁边，父亲睡着了，但睡得并不踏实安生，眉头深锁。那侧放在床边的头，上面又新增了一大片白发，黝黑的脸上，岁月纵横交错。她心里泛起一阵一阵的心疼与酸涩。

躺久了的她，尽管身体麻木，似蚂蚁噬咬般难受，但是她没有动，她不忍心吵醒好不容易能这样睡着的父亲。实在忍受不了疼痛，动了一下那只被父亲即使在睡梦中也紧握的手。但是，也细微的动作却还是让父亲醒了过来。她看着满眼血丝，满脸沧桑的父亲，一阵心疼。悠悠转醒的父亲看着睡醒的女孩儿，笑了，满屋子的开心。父亲看着脸色难得有些红润的女儿，喜不自抑。“女儿，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你想要什么，爹爹都满足你”，父亲激动，欣喜。她笑了，“爹爹，秋天到了，我不要其他礼物，我只想要一片枫叶，可以吗？”父亲犹豫了，但望着开心的女儿，他还是答应了，“好，我们就要枫叶”。她露出了很久没有出现的笑容。她告诉父亲，她不要树上摘的，只要落在地下的，因为那也是生命呀。父亲当即就启程出发了，她望着父亲日渐消瘦和佝偻的背影，眼神期待而又悲伤。

父亲踏着匆忙的脚步来到这片枫树林，但是他呆住了，眼前的景象全不是他想象中的。这里本应该有很多枫叶的，它们会像大火一样蔓延至整片枫树林。可是，此时眼前只有光秃秃的树干，几片丑陋的叶子在极速掠过的风中瑟瑟发抖，挣扎着不愿坠落。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虫洞。他失望极了，想到还在家一脸期待的女儿，又无比痛苦。他还是不死心，发疯似的，在整个枫树林里乱窜，希望能看到一片被遗落的完整的叶子。然而，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光秃秃的树干在纠心的地呜咽。就在他失望透顶，往回走的时候，他发到了一张看起来有些完整的枫叶。它还没有完全褪去青涩，上面还有一个被虫咬的洞，依然是丑陋的。不过，为了女儿，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向它伸出了手，就在他即将触到那片叶子的时候，叶子开口了，“哼，你们人类就这样残忍吗，把我的同伴们都抓走了，现在连我也不放过吗？”父亲伸出的手停滞在空中，好久才缓慢抽回来。“不是的，我女儿生日，她只想要一片枫叶，她还告诉我，不要树上摘的，只要地上捡的，因为他们也是生命呀”，父亲心急的解释到。叶子更加愤怒，“哼，自私残忍的人类，休想我相信你。你们把我的同伴活生生的扯下，抽离他们的生命，还自以为是为他们好的把他们放在漂亮的橱窗里供人观赏玩弄。”父亲伤心极了，“那只是她的愿望，她生病好久了，我只是想她开心。”他摊坐在地，泪流不止。最后还是起身，佝偻着背走了……

就在这是，一阵风吹过，那片枫叶突然像着了火一样，鲜红的刺眼。它挣脱树枝，打着旋飘了下来，漂向转身离去的父亲的手里，化作了一颗枫树种子。父亲带着这颗种子，失望的下了山。

“女儿，我回来了。”没有回音，她走了，很安静，没有痛苦，脸上洋溢着辛福的笑容，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父亲在穿边站立了很久，很久。他没有哭，也没有大吼大叫，他只是这样安静地看着她，仿佛她只是睡着了一样。他仿佛听到她说：“父亲，我看到枫叶了，真美。”他把女儿埋在了院子里，把带回来的枫树种子也埋在了女儿旁边。

几度春秋，多年过去了，院子里，枫树种子，发了芽，抽了条，长成了一棵笔直粗壮的大树。又是春天，枫树烧起了一团火，树下，父亲在藤椅上睡着了，安静而平和。秋风轻轻地扶过，枫叶飘落如雨，飘向睡着的父亲，飘向他的头，他的手，他的脚，他的整个身体。在被层层叠叠的枫叶覆盖的时候，他也没有醒，而且永远也不会醒来了。他面容上多了几分幸福，仿佛与女儿紧紧相拥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