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土狗

      看到网页上大家在夸自己养的狗有多聪明，想起了我以前养过的土狗——大黄。

      忘了大黄来我家时我多大了，反正那会应该还没上学。那天，爸爸抱回了还是小奶狗的大黄，被妈妈一通抱怨，我却开心极了，抱着它就玩了起来。驯养过程已经忘了，可能那时我还太小了吧，况且也谈不上驯养，农村的土狗都是放养的，主人家想起来就喂点地瓜，想不起来就得自食其力，偶尔吃点主人家的带油星的菜汤或鱼骨肉骨，就算是上好的伙食了。大黄也一样。那时候大家生活水平好像还不高，记得我家院子里连大门都没有，这可能也是妈妈默认留下大黄的原因吧。

      大黄经常饿肚子。毕竟它很快长成了一条壮壮的大狗，饭量可是大的很，可家里哪舍得用那么多食物投喂它呢？况且，大黄还挑食，地瓜吃两口就罢了，玉米面饼得和着菜汤才肯吃，至于馒头，那可不属于它，只有我偶尔背着家人喂它几口。于是大黄经常满村转悠，翻找点零嘴，我曾亲眼见过它捉老鼠，那一个迅猛威风，让我知道了狗拿耗子并不一定是多管闲事，也可能是它饿了。它还经常串门子，村北头的姥姥家，村中的大爹家，村南头的左邻右舍都经常被它光顾。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混的，大家好像都挺喜欢它，总愿意给它口吃的。姥姥说，大黄懂事，去了也不缠人，就乖乖的蹲在那，摇着尾巴亲昵地看着你。

      大黄是我认为的我们村最英俊的土狗，没有之一。一身顺滑的毛，全是均匀的黄色，只背上从脖子到尾巴一溜黑色的长毛，夹杂在黄色里显得很是威风。耳朵永远挺立，尾巴总是上扬，体格也高大，一张脸有棱有角，我觉得用人的标准来衡量的话，大黄绝对是一位高大英挺的型男。比如，我家前屋的小母狗就被大黄迷的死心塌地，最爱跟着大黄，气的二姥姥家（前屋的前屋）的公狗见了大黄就炸毛。也许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二姥姥家的狗与大黄打了不知多少架，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终于在有次差点被大黄咬瘸腿后消停了下来。但它并没有放弃追求爱情，因此我经常见到小母狗跟在大黄后面，二姥姥家的狗就恨恨地跟在小母狗后面，那架势颇有点像……去捉奸。不过，它真误会了大黄，我家大黄的理想可能是征服星辰大海，从没想过儿女情长，因此对那小母狗也是不屑一顾，不然，大黄应该早就儿女成群了。

    大黄的可爱并不在此。作为被主人家养的看门狗，它是非常合格的。每个夜晚，它卧在没有大门的大门口，把土一堆就是它的窝，只要有点动静，它就会猛的窜起来大叫示警。有人来我家，总要在胡同里喊几声，待爸爸吼一句“趴下”，大黄“呜呜”着趴下身子，才敢进来。别人从我家走，别想带走一点东西。有一次，大爹从外面进来，大黄还冲他摇尾巴，走时借了把钳子用，没等迈下台阶，大黄毫无声息地冲了上去，一口含住了大爹的脚踝。大黄没有下口咬，只在喉咙里发出低低的警告，等大爹被“解救”出来，吓得腿都软了。来过我家的人都知道我家有条凶猛吓人的狗，但大黄从来没咬伤过谁，只一次真把一位客人吓得够呛，于是大黄被爸爸用一条橡胶绳栓起来了，白天才会被解开绳子根，带着条长绳瞎窜。有次我看电视中人家牵着狗出去溜达，一人一狗和谐有趣，我便也叫来大黄，牵着它的绳子想去溜它。谁知大黄实在不解风情，撒开四蹄狂奔如风，枉我还设计了半天遛狗的造型，结果狼狈地被它拖着跑。我大喊:“大黄，慢点！”然而它回头望望我，摇摇尾巴跑得更快了。我力气小，跑不快，最终被拖得摔了个狗啃泥，惹得路边的大婶们哈哈大笑，自觉颜面受损的我眼泪汪汪，看到大黄奔回来不解地看着我，好想踢它一脚。

    然而有一天，大黄不见了。早晨爸爸去给大黄解绳子，发现绳子被切断，大黄也不见了踪影，爸爸断定大黄被专门偷狗的带走了。我对此还一无所知，以为大黄又跑哪去玩了。一连两天没见大黄，我忍不住一遍遍的问，爸爸不忍说实话，只对我说:“谁知道它跑哪去了。”第三天，爸爸正在院子里干活，一道黑影冲了进来，一下扑在了爸爸身上，是大黄！大黄脖子上还套着一节绳子，但那绳子并不是我们家的，它大口喘着气，浑身湿淋淋，也不知是水是汗。平时大黄最怕爸爸，到那时它抱着爸爸，一个劲的舔着，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听得我有点心酸。从那天开始，爸爸再也没有栓过大黄。

    大黄本来只管给我家看门的，不知什么时候起成了我们那条街的总管。那时家家户户爱养几只鸡鸭，还是散养，于是经常有乱窜的家禽到处拉撒。我们胡同却极少被骚扰，因为一旦鸡群或鸭群妄图“染指”这里，大黄就凶神恶煞地冲上去，一阵鸡飞狗跳之后，鸡鸭都被赶出了胡同。有时我家的鸡也会混入其中，大黄在赶完后还会叼着“自家鸡”的翅膀叼回来，每当这时我都会忍不住同情被特殊照顾的“自家鸡”。后来，也许是大黄武力高，我们那条街上的狗子们都成了它的小弟，现在想来也真是好笑。大黄整天带着小弟们巡视这条街，弄的我们经常看到一群狗在路上疯跑，扬起一阵尘土。有陌生人从这条街走，总有一群狗虎视眈眈地跟着，当有人牵着牛从这条街走过，大黄带着小弟们上去就是一阵耀武扬威的狂吠，吓得牛都跪倒在地。从此，再也没有人会牵着牛从这里走，人们也免受牛熏之苦。

      再后来，大黄七岁了。那天，不知它是吃了什么，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着，口里吐着白沫，爪子一下一下地刨着土，刨出了一个又一个坑……我在一边哭着，却不知道怎么办。妈妈给它灌肥皂水，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二姥姥家的狗终于找到了机会，对着大黄撕咬着，大黄的耳朵被咬掉了半个……不知大黄哀叫了多久，街上的人都来了，在我的泪眼朦胧中，大黄渐渐变凉了。妈妈让我回家，我怎么也不肯走，气的妈妈说我:“我死了你能哭成这样？”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养过狗。几年后偶尔对妈妈提过一次再养只狗吧，妈妈说:“养啥？养一次再让你哭一次？”现在，我还是喜欢狗，看到别人养的各种品种的会卖萌的狗我也会眼馋，但我最喜欢的，还是那些看起来低贱的土狗。大黄，是我心中最好的狗，它是最好的——中华田园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