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我会忘记...

我怕，我会忘记...

提前几天请好假，定了车票就要回家！

回去的时间很快，中午时间就到了市区！这个外三四线的城市，就算再过十年，在我的印象里还是一点没变：破旧的房屋，咯吱咯吱叫嚣的公交，还有那些聊天却总要扯着嗓子喊出来的乡民！

刚下车，侄子老远看到我，他并没有跑过来叫我，只见他跑回去喊奶奶，说叔叔回来了！再后来就黏着我，要带我回家！

放下行李，拎着在集市上买的不像样的水果，去了奶奶家！奶奶坐在床头陪爷爷说话，见闻我回来就上去接应！我很开心，他们也很开心！只是爷爷稍微慢一些，才意识到原来是家里最小的孙子回来了！

我见奶奶的头发剪短了！在我开始记事的时候起，奶奶一直都是长头发！看到短头发的奶奶忽然就感觉：奶奶是不是瘦了！

奶奶说因为手痛，有关节炎，梳头太麻烦，没办法得以剪短！我望着奶奶的眼睛，湿润的眼眶，眼神中夹杂着说不完的事情，我看得出来，奶奶也是舍不得！

奶奶让我坐下来休息，在桌子上摆满了水果和点心，加了一杯茶！爷爷看着我，想要说什么，但没有说！后来奶奶补充：爷爷身体不如以前，行动更加不便！诸如一些年纪大的毛病一一叙述了一遍！我安安静静的听着，无能为力的感觉！

后来奶奶说到最近发生的事情，隔壁邻居的张奶奶走了，远坊的江伯父回来探过亲了，买了什么东西，用了什么东西！一系列的家常，听着很新奇也很突兀！

一旁的侄子拉着我就要去河里游泳，天已经很晚！水很凉，帮他洗好以后，我试着游了会，水下很脏，淤泥也多的不敢站立！草草了事便回家吃过晚饭！

我难得回来一次，去奶奶家的时候，门没关，我知道他们一定还在等我过去！

进门，奶奶在香台上点了三柱香！这个味道打小就熟悉！我喜好这种味道，特别安静！特别悠长！

奶奶说：明天要在我家吃饭！

我没有答应，因为太麻烦，要买菜要做饭！还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虽然很喜欢奶奶做的饭菜，但是不忍心让老人家操劳！一再要求不必做饭！明天我亲自来做饭给你们吃！

晚上回去睡觉，奶奶关上大门，从窗户上投射出来的灯光，印在隔壁邻居家的泥墙上，小小的影子，周围一片漆黑！我站在角落里沉默了好一会！

我想起小时候，晚上天热，我们拿着毛毯和凉席睡在房顶上，看天上的星星，听奶奶讲很多过去的事情！那时候爷爷奶奶身体都很好，我们养过很多鸭子，种过很多菜！吃不完的蔬菜会晾干制成咸菜和茄子干！等我秋天入学的时候可以带到学校里去！

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爸妈依旧在外面工作，但我要住校要集中参加高考，后来还要出去工作，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分别之后，时常挂念！早先年经常回去看望！再后来去了上海，就开始无止尽的忙碌，忧愁，无法回家！

我躺在床上一边想，一边慢慢的睡着了！

清晨6点钟的时候就开始听到各种声音，有车子，有人说话，有鸟叫的声音！我半睡的状态被我妈彻底唤醒了！

奶奶还是去了集市，爷爷一个人在房间摔倒了！

我跑到奶奶家，看着爷爷躺着床上休息，爷爷说脚痛，我看到膝盖上磨破了皮！奶奶还是没有回来。

我特别害怕！爷爷说头晕，和我描述了摔跤的过程，当中说了很多话，这些话是我不愿意听到的！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就安慰爷爷，不会有事的，上完药就能好了。我点了三柱香，一边说一边掉眼泪！

再后来家里的长辈都来了，我回去洗了脸！

我有一种情怀，从小就扎根在这个地方，爷爷奶奶带我长大，教我做人！对她们的尊重和保护远远超过任何人，农村的孩子不善言辞，但心底深处对爱的理解却更加浓烈！

我可以面对生活中的任何压力，可以接受失败，可以分开很多息息相关的人，但在家人的取舍之间，我永远无法忍受！就算这就是自然法则，我自认为那么强大的一个成年人，我也不愿意去接受，去相信！

过了会，奶奶回来了，听闻爷爷摔倒了，让我接下东西，匆忙跑过去看爷爷，特别伤心，一直向爷爷道歉，说以后再也不走远了，以后一步也不要离开！奶奶特别内疚，开始就哭了起来。

爷爷右手绕在奶奶的肩上，示意奶奶俯身，慢慢的说：囡囡，不要走，你不能走！

奶奶回头和我说：没事了，不要担心！

奶奶十几岁的时候就指婚给爷爷，没过几天，爷爷就被国军抓走充了军！后来投共，从抗日到解放，再到后来的抗美援朝。奶奶一直在家等着爷爷回来，胜利之后，爷爷和奶奶就结婚了！

她们这辈子，经历过国家动荡，分隔两地，养育子女，生活所迫，各种各样的困难险阻都没有分开过！白头偕老就是祝福她们的词语！外面世界那么大，纷纷扰扰，精彩纷呈，有多少人能做到她们这般纯净，恩爱，相濡以沫！

我羡慕她们的爱情，也特别赞誉奶奶的为人，她们对待生活的样子，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相互依存！

午间，我做了几个菜，陪奶奶吃了饭，奶奶胃口不好，说天气太热！我知道奶奶心情不好，担心爷爷的身体，又不舍我今天就要离开这个地方！

侄子躲在房间里看电视，我没有管他！

下午车子就要来接我们回上海了！收拾好东西，我跑进卫生间洗了澡，妈在厨房帮侄子装水，侄子说家里的水要比上海的甜！老妈装了满满一罐子！侄子很高兴！

凉水冲在我的身上，我想起很多事情，眼角就开始无止尽的汹涌起来，我分不清这是水滴还是眼泪！默不作声！蹲在地上。外面传来奶奶的声音，拿了很多鸡蛋说要带回上海去吃，还追着侄子要给他红包！侄子很懂事，不肯要，奶奶只好作罢！

我洗好换上衣服，拿着刚刚奶奶提过来的鸡蛋，送回到奶奶家里去！外面的车子已经到了！

爷爷在休息，奶奶拍拍爷爷的手，爷爷就醒了，奶奶抽泣着说，我今天要走了，过来道别！

门外的司机又开始催促起来。

我走去香台拿起香，奶奶说今天点四根，往年都点三根，四根代表四季发财，四季平安！我接过奶奶手里的另一柱香，我知道，这是祝福！是希望，也是叮咛和不舍！

祈祷，保佑，跪拜三下！生活之中，这一切的不舍和不情愿都寄托在这三跪拜之中，我多希望此刻我默许的愿望能即可成真！

我害怕道别的情景，我厌倦这样的感觉！放不下的所有人，就要在眼皮底下看不见，摸不着，照顾不了！

轻轻坐在爷爷的床头，还没俯身，眼泪就一直掉下来，滴在爷爷的手臂上，奶奶站在一旁抹眼泪！我喊着说：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在外面一切都好，不要挂念我们......我工作顺利......身体也很好，你照顾好自己......我下回一有时间就回来看你和奶奶！......我一有时间就回来看你！......我会回来的！

爷爷没有说什么，欲言又止的沉默，说着好....好的...好！

我握着爷爷的手，爷爷握着我的手抬起来，示意我不要伤心，走吧，不要挂念！我此刻就像个孩子一样，特别无助，特别留恋，拿什么去换回曾经的岁月，才可以留住这一片真情！亲情浓郁，在我的眼里，你们就是我毕生的牵挂！

奶奶送我出了家门，一直要送我上车，我回头，奶奶你快回去！

奶奶说，外面一切都好，家里也一切都好！不必挂念！

我点头，眼泪就汪汪的落在了门前！

我起身上车，奶奶依偎在门前回头看我，

满头白发，瘦小的身躯，高耸的大门，紧挨着的屋檐，屋后的树木，天上飞过的鸟儿！这一切都印在了脑海里。我现在都还特别清晰！

车子开走了，我看见：村子里，四周都是农田，树木包裹住整个村庄，一条悠长的马路，一片祥和......

我怕忘记......

我怕有一天，我慢慢老去，被世俗冲淡了记忆！

写下这篇文章，就算末年，也要懂得这片情义！

     

2017年9月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