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前的抱枕

年前，我在商场闲逛，偶然看到货架上摆着一个四方形、身子圆乎乎的大红色抱枕，上面印着硕大金黄的“福”字。伸手去摸，质地光滑柔软，极力按压后即可迅速弹回。

今年是鸡年，周围笼罩着喜庆的氛围，尽管门前尚未粘贴红对联，灯笼也还没有高悬，但商场正为新春佳节大张旗鼓地筹备活动，许多地方已经是红色的海洋。最近很流行一种游戏，支付宝集五福抢红包，无论年轻人、中年人，学生党、上班族，竞相扫福集福，其中最难的就是敬业福了，这是要靠运气的。

所以我毫不犹豫地买下这个抱枕，付完账，我提着它，喜气洋洋地上了公交车，春风满面甚是得意。回到宿舍，闯入门户，我把它小心翼翼地搁置在床头，会心地笑了笑。我有了一个舒适的伴儿，长的也出彩。夜晚，我喜欢背靠床头看书，后背贴着床头板委实硌人，时间久了浑身酸痛。而有了它，便无需担心，即使看书到天亮也可安枕无忧了。其次，枕上的福字刚好为我所用，拿出手机，打开支付宝扫的不亦乐乎，金灿灿、别具一格的字体真是为我带来了好运，我扫出了敬业福、万能福，如此一举两得的事情实在令人快慰。我迫不及待，也依依不舍地把万能福拱手送给了爱人。

年后，孤身一人来到了新城市，这个我曾经不屑一顾的省会大都市。如今在我眼中虽光怪陆离，却也雄伟繁华，充满了人生的机遇。只不过要想在此获取立足之地，绝非易事，幸运的是人生路上遇贵人，在我穷困潦倒，深感前途昏暗，以致手足无措，穷思极虑时，伸出援手拉我一把，将我引至康途。

初来乍到，相识的人屈指可数，此时发觉了剧烈的孤独感，噬人魂魄，使人像河中的浮萍无处可依，像空中的蒲公英不知何时何地落土。下班后，在宿舍竟也无人可诉。其实，我有爱人，他在我心底被视若珍宝，一言一语都能引起我情绪的波澜起伏。开玩笑时，我便欢喜不已，怄气冷战时，我便焦躁不安，最让我伤心难过的是他的无声无息，这便是给予我最大的刑罚了，本已孑然一身，孤单寂寞，再加上彼此默默无闻，便真如雪上加霜了。此时，我常心如刀绞，往往静静地出一会儿神，就泪滴悄然滑落，独自走在人行道上，看着行人匆匆，霓虹闪烁，听耳边汽笛尖鸣，就哭泣不止。是的，我太脆弱了，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在我们不闻不问，互不知晓的时候，我就像是无家可归的游子，无处容身的乞丐，随意地沿着长街流浪、晃荡……

只身在外，我很想念他。白炽灯那样明亮，不知他在家吃饭或者看书，夜深灯灭了，他是否已经安然入睡呢。我躺在小床上，裹着母亲新做的绒被，贴着毛绒绒的毯子，还是禁不住心中寒冷，我竟然不知如何安放自己的身躯，究竟是平躺，还是侧躺好，我总感觉身边少了什么，意识到缺了一个心心念念的爱人，我朝思暮想的爱人。我双手抓住才买来的抱枕，我从未想过，二十几岁的人了，还会这般依赖。我怔怔地看着它，我的抱枕，他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夜里模糊难辨，已经瞧不出外表的颜色，具体的模样，正如遥隔百里的我们，我无从知晓他的样子，肤色是黑了，白了？身上的肉多了，少了？眉头是忧愁或者欢乐？我忍不住紧紧地将福枕揽入怀中，感受它的柔软，以及传递给我的少许温暖。就仿佛是把爱人也揽进了怀里，在我的臂弯里轻声细语，对着我的胸脯呢喃窃笑。这可如何分辨呢，永远不再去区分，我搂着的究竟是个活人还是一个无生命的福枕。只要它此刻在我怀里，带给我安慰，我就不去追根究底了，它可能就是爱人吧。

很久没有人和我言语了，多想有个知己在身边与我谈心，谈论世界与人生，爱情与幸福，欢乐与悲伤。我摸摸它，我拼命把它拥进怀里。悄无声息的深夜，对着它呼唤爱人的名字，你在哪儿？你在做什么？你想了些什么？你可知道我多想和你聊聊数不尽的话题，不管是回溯过去，或是展望未来，只要是两个喜欢的人在一起，总该无休止地这样聊下去。我喊了你的名字，只是仍旧无声无息，哪怕是鼾声也好呢。是啊，它究竟是个没有生命的抱枕，怎么会开口说话，否则我定要大吃一惊了。

我不断地想念，攥着抱枕，思念的情绪绷得紧张，时间久了，思念像开弓的弦，渐渐疏松下去，不消一会儿，我又幡然苏醒，思念再如潮水般涌来，在心头不断拍打，一会儿就又退去了。这样三番五次，思念像耕种的犁耙，穿肠入肺，播下思念的种子，慢慢生根发芽，等到一觉醒来，几亩心田上绿油油的，一片思念的芽儿，这样猛然生长，轮回不断地生长，昼夜更替的生长，究竟什么时节才会开花结果，得出一个实际的东西来。也是在夜里，在嫩芽破土而出的时刻，我陷入了长眠，忘记了世间的所有，七情六欲浑然不知。

想来分隔六十多天了，不曾看过你一面，不曾听过你一言，惟有在夜里独自揽着福枕，呼唤心中的名字，慢慢地入睡，无声无息地道一句晚安。

福枕，虽然你陪伴我这么多夜晚，我还是想床前不再是你，而是换一个他，我期盼已久的人，你就静静立在窗前吧，看着我俩，见证我们别后的重逢。可今夜，福枕，你还是暂且屈身在我臂弯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