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疾

眼疾

 

  粗劣的模仿着“human”，一笔一划地不断测算。

  我看着她的身体被电线不断支配着，胸口中从垃圾箱里捡来的英语语言包因不合开关而滋滋地冒着火星，但她万分努力试图发出一句完整的话语：“i am……m……”

  第六百一十八次失败，我的草稿本上又划过一条杠。我只感觉自己的眼睛疲惫，困意上头我想去拔掉她身上的电线，就此好好睡一觉了。

  我打开车库的大门，迎来刺眼的白色阳光。

  整个世界包裹着这颗恒星。

  “哟，小衣。”邻居的阿伯边挥动着他的左臂边用他的左臂拔着草——一直刚劲有力的机械臂，而黑色油漆分明还刻着显眼的研究者“moria”五个大写字母，“好久不见。”

  的确好久不见，上次见面也好像在十年以前了吧，我也记得不太清楚了。

  “阿伯好，机械臂用得还顺手么？”我好心问道，阿伯微笑点点头。我觉得我可以轻易地说出这一切，但是却不知道我多久一前也曾是这般轻易。

  当我有记忆的时候，我就出现在这个空间站里了。

  一

  我快忘掉Moria了。

  Moria是我的教授，她是第一批登陆空间站的人。当时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于是Moria让我在她的办公室帮她。我每天有大段大段的时间陪着Moria。Moria是我记忆里的第一个人。她的出现就像是在帮我迎接整个世界。

  不过我后来觉得她其实是整个世界的神秘。

  我说她像是掉在时空缝隙中的人，她有好多学生，明明前一天比她要小，第二天就会比她老得多，又不知过了几天就老死了。

  我一直都觉得时间其实挺慢的。

  也许是因为原来的空间原野里的那座大钟，从地球带过来的，它的指针很慢——我也不知道快还是慢。我只是觉得它每天转得很令人焦急，因为它完全赶不上Moria黑丝变银，皱纹蔓延眼眶的速度。

  我第一次问起她：Moria你也会老死么？

  她点头，愣了一下，又接着点了头。

  我又问她：那我呢？

  她没有再理我。

二

  我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变得特别模糊。

  我问Moria，这是不是老了的表现。她说：怎么会呢？我们小衣可是永远年轻的呀。

  这时有一个大叔急匆匆的跑进来：“Moria，泰宇走了。”

  Moria淡淡地叹了口气，又转回头继续研究手下的药剂了，“和阿然埋在一起吧。”

  大叔有些哀伤道：“教授，我们的储备不多了。”

  Moria坚定地说：“会有希望的。”

  而我却第一次感到这么悲伤，我第一次觉得死亡和人靠得是多么近啊，就在昨天还和我开着玩笑的泰宇叔，今天就永远的离开了。

  我的眼睛越来越迷糊，Moria很是惊讶地捧住我的脸，突然一滴莫名其妙的液体流了出来，她为我擦拭掉了液体，而手却不断地颤抖着。

  “小衣。”她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淡淡地叫了一声：“Moria。”

  我好怕，你也离开我，Moria。

三

  有一天Moria很草率地结束了工作，她停止了一切工作的运转。

  而我基本上已经完全看不清楚了。

  甚至我不知道Moria的头发是不是彻底的白了，她是不是已经彻底的老掉了。

  而整个空间里剩下的学生也不过两三个了。

  那天Moria抱着我，淡淡地吐出了一句：

  “我爱你。”

  我也爱你呀，Moria。可未来的及说出口，Moria就抛下我跑开了，我只觉得白光之中的那个人再也没有回过头。我难过得什么都没说出来，最后在原地睡着了。

  醒来时，我的眼睛可以看清整个世界了。

  而Moria却再也不在了。

  我找遍了空间站的每个角落，她都不在。而那两个学生就像不知道Moria离开一般仍每天有序地工作着。

  我从来都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只要他们叫我拿什么我就会去拿。而这天我进了实验室。

  那两个学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阻拦我，而是让我看完了整个过程。他们把Moria最后的药剂成品打入胚胎内。每个胚胎安静地存放于柜台之中。而已有不少胚胎长成了形。

  多么可爱的新生。

四

  “也许掘地六尺会让你觉得有仪式感。不过我觉得不失为一种让你正确认识死亡的方式。

  恭喜你找到了这封信。

  当你打开信封时地球应该都不知道过去了几千年还是几百年了，算了反正你也不是依靠地球时间的人对吧。

  对了你也不是人类，但你就像我的女儿一样。

  我第一次发现你还是在我家的一楼储物室里，你就躺在那里，设计的丑丑的外壳，然后打开开关，你就会像孩子一样撒了脚跑——然后扫干净我家的地板。

  我就觉得你多像我曾经的女儿呀。

  你说爱都是自私的吧。我自私地就这样把我女儿的记忆芯片植入的你的机器大脑中。不出所料你所有的电线都被烧坏了。

  ……

  当人类仿生人技术日渐成熟，转而又开始追去发展无性繁殖技术时。我抓住空挡以低价雇团队创造了你，我的小衣。

  即便如此你仍旧像一个单纯的机器。

  ……

  直到那一天我亲眼看见你留下眼泪，看到你感知到眼睛的疲劳。多么神奇。我什么都没做，而你的情感那样强烈地表达出来了，我在想，你是不是全人类以后的希望，我想会是吧。

  ……

  繁殖的工程我已经建造完了，也可以就这么安然的离开了。你别以为我是真的死了，我只是飘往了虫洞的另一端，去往仙女系的那个时空。

  最后拜托你能用我的眼睛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吧。  ”

  她没有离开，她一直都在。

  我转头看向了不远处原野中心的雕塑，而石碑上正刻着她用犹太语书写的本名：“Maryām。”

五

  “信我已收到。

  我那么真切地感知到你的存在，就在那不久之后，我在这双眼的指领下，发现了反重力公式。

  因为推倒的这个公式，我计算出了黑洞的引力，空间站里的引力我已改掉了，不断延展寿命。原野上的大时钟我也换掉了，换成了黑洞引力下的时间。

  人们再也不用不知所措地在迷茫中分离了。

  人们说与时间可以抗衡的是引力，时间伸缩之中不变的是引力。而你也知道每个人都有引力，就像当年我们互相吸引一般。

  引力才是产生爱的原因。

  这也就是我爱你的回复。”

  我刚从车库里将实验器材拿出，放入登陆舱中。阿伯望着我笑道：“出远门么？”

  “不，很近就在米勒行星。”我也微笑回应。

  “时间只能伸缩，这是对于四维宇宙而言，对于你的宇宙而言呢？

  我是否还能回到过去拥抱你。”

六

  “别启动弹弓效应，掠过米勒行星，到达卡冈图雅的边缘——”

  白色的光刺痛我的眼睛

  ……

  “I'm Mor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