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我输了一百块钱,输了一百块钱,输了一百块钱!
但一开始的时候我并未想到自己会参与进来,我的参与,来的猝不及防,以至于它结束的时候我还未来得及体味。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淡然的旁观者,无论什么。
作为一个连彩票都没买过的人,我一直不屑于这种发横财的白日梦心态,我一直觉得那是失败的中年大叔一种对于生活绝望的期盼。
作为一个自觉智商在平均线以上又不屑于流俗的我,之所以被卷进这场中年大叔和街头混混的游戏完全是因为我太富于浪漫幻想的头脑和对于生活不羁的好奇心。
事情是这样的:某人一直不太喜欢我美甲,我忍了两个月没动过,想等见到他的时候让他满意,可接连两个月过去了,还是见不到面。我实在是受不了长的参差不齐的指甲,上次在鱼化寨见到美甲的小摊,我准备去感受下在夜市的地摊上美甲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我常常是个三心二意的人,一路东张西望,还没走到美甲的地方,就被天桥上一群大老爷们的高声喊叫吸引了过去。朝里面望去,一个四五十岁的妇女正蹲在圈子中间,前面两两排列摆着四个铁皮小罐,她一只手里攥着一沓百元大钞,另一只手正熟练的把一枚小小的硬币跳转在四个铁皮小罐之间,哦,原来这周围一圈圈的男人正在叫嚷着押宝。
那妇女的样子让我想到了流浪的波西米亚女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深深的眼窝里一对狡捷/锐利的眼睛,这双眼机警又充满攻击,好似不经意中闪现着她颠沛流离又投机取巧的过往。她把黑黑的头发随意向后盘起,手脚格外麻利,那精明凌厉的样子透着股强烈的掠夺气,让人望而生畏,深知不是她的对手。
我被一帮大老爷们拥簇在圈内,细细看他们厮杀,看他们豪赌。这是一个魔性的磁场,金钱在赤裸裸的诱惑着每一个到来的看客,它的诱惑如此真实,如此直接,你看到票子在眼皮底下瞬间翻倍,你看到一张张百元大钞在眼前流过,甚至触摸得到人民币拿在手里实在的质感。那实实在在的诱惑,让看客已沦为赌徒,他们以自以为的聪明和运气来赌输赢。
这种输赢只在一秒之间的赌注让人血脉沸腾,顾不得什么绅士风度,所有的赌徒/看客自动结为一团,我们同仇敌忾,我们共同厮杀,我们要联合起来打败那个女人,我们要夺走她手中的人民币,我们要让她一无所有,我们要用赢来的钱肆意挥霍。
当那妇女变戏法似的把钱币投入四小罐中的一个时,聪明点的赌徒就会迅速用脚踩住那罐子,立马掏钱,压赌,开罐,这样子会降低那妇女在你取钱时候动手脚的几率,赢的几率大些。两人一起,配合好,双赢。
我始终有些佩服和同情那女人,在这么一大帮敌意满满的老爷们高声的喊叫中,镇静自若,头脑清晰,反应灵敏,她并没有被威胁到,她在战斗,就是豺狼虎豹,她也要让这群豺狼虎豹乖乖掏出兜里的钱币,让他们输的一干二净。他们恨她又怎么样?联合起来对付她又怎么样?她只要赢,要赢!难道她骨子里不也是赌徒的天性?有个瞬间,我怀疑,她也许并不在乎在这游戏里赚了多少钱,她只在乎这赌博里激烈的厮杀和赌赢时掠夺般的快感。
赌徒里有手臂上纹着青龙,一副人到中年却还没在黑社会混出身份的大嗓门男人;有看起来老实巴交妻管严式畏畏缩缩的小丈夫;有涉世未深易于冲动没大脑的小年青;还有一个看起来很正派严谨,胖乎乎的上班族。女的除了玩老千的那妇女,就只有我。可以想见,我捧着一大杯奶茶,被围在一大帮男人圈里悠悠然看他们豪赌是怎样一种异端的存在。刚开始我还有时间观察周围的赌徒、看客以及那出老千的妇女,揣测他们的心理,琢磨是什么抓住了他们不顾一切尽情游戏。到后来游戏越来越激烈,我只看到大把大把的钞票在眼前晃来晃去,晃来晃去,一秒钟,三百变六百,五百变一千,又一秒钟,三百,五百,全被那妇女收了去,什么都就没了,再一秒,压,继续压,回本,回本。就这样,持续了十多分钟,赌徒换了一波又一波,那妇女手里的钱,好像没多也没少。
这时我已经没开始那么淡然,虽然没打算参与进来,但脑子里已忍不住想,我手里的几百要是翻个倍,我就可以去买早就看中的什么什么了吧。
我来回看他们输赢,觉得自己一定能赌赢。可我并没有赌,依然不屑于这投机聚敛的财富。懒得拿钱去参与这可笑的游戏。我依然觉得这只是失败者对于生活一种美好而不切实际的妄想。
就在此时,站在我旁边的一个大叔朝我喊道:"来,美女,帮个忙,帮我踩一下。"这是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菜市场随处可以看到的普通长相,普通打扮,庸俗,抠门,斤斤计较又装作诺诺大方的小市民。可我不在乎,不在乎他是谁,我热忱疯狂的想象已把我带到《欲望都市》里Carrie 在赌城拉斯维加斯的际遇,一个赌徒要她这金发美女吹一口气給他的砝码带来好运,当那砝码真的赌赢时,他给了Carrie可以换 一千美金的钱币。所以我很乐意帮现实里的大叔踩住他的钱罐,并暗自想象他赌赢钱时也会发张百元大钞感谢我带给他的好运。他果然赌赢了,可他不是土豪,他没有给我百元大钞。可我们是同盟,他要让我也赚得一百块,他大声嚷嚷,要那妇女也给我一百块,说我也参与了这场赌注。那妇女把一百块交到了我手里,我莫名其妙的,手里竟已经握着一百块,那钱是有重量的,浓浓的诱惑。突然,那妇女又一把把钱抽了回去,"你没压钱,不能算。你有钱吗?有钱拿出来,我再给你赔。" 我此时已经失却了一向的理智与清高,刚才那攥在我手里的人民币已经用它的重量赤裸裸的诱惑了我,它已经属于我了,怎么能在这关键时刻被一个可恶的老女人抢回去。这感觉,就像姑娘已经脱光了被客人摸了身子,突然一把被妈妈桑拽回去朝你喊道:"你有钱吗?有钱拿来,再给你。"这时,恐怕任何一个有点血性的男人都会甩一沓钞票在她脸上,非上了这姑娘不可。我不是男人,也没嫖过,可我此时就是这样子的心态,被诱惑又被激怒,我掏出一百块甩给她,伸手等她赔我两百。此时,她掀开小铁罐,里面什么都没有,刚刚还在里面的钱币突然消失不见了。啊!你…你…出老千!哦 ,这游戏不就叫出老千?一开始,我不就知道吗? 输了一百块,我却突然释怀,我愿赌服输。那大叔对我一脸抱歉,企图再次帮我赢回失去的钱,我朝他笑笑,摇了摇头。
我没有败给贪婪!我有吗?我不知道。可我败给了我热忱浪漫的想象力和不容挑战的自尊心。那对于每一个输的一无所有的赌徒,他们又是败给了什么?我不经沉思。
这之后,那游戏没多久就结束了,那妇女见好就收,赌过了几个大的,哗啦一下站起来卷起东西就消失不见了,快到让人觉得她不曾存在过。我看到大家都愣在那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发现真的已人去财空,便都骂骂咧咧散开了。
我也觉得遗憾,不是遗憾那输掉的一百块,是遗憾没来得及和那妇女说上话,从我看开了这游戏后,就一直站在旁边暗自打算等人群消散后要和那妇女聊聊,我对她的故事,她的经历充满了好奇和兴趣。如果你画画,她必然是你想选来入画的模特,她脸上的的线条,眼里的光芒,肌肉上的力度都可以让一副画传神。如果你写作,她一定有不曾于人说的精彩故事,那瘦小的身体下一定埋藏着无数秘密和技巧。
我下去找了她两圈,没再看见,像是凭空消失了,要不是兜里没了一百块钱,我真要怀疑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疯狂的大脑又一出幻想的闹剧。
就这样,我又闲晃了两圈,找家银行取了点钱跑去小摊做美甲,一切又回到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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