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老榆树岭的斩头屯原来没几户人家,名字也是后改的。第一户人家是闯关东时候来的山东人,一家六口全被仇家砍了头。
后来,斩人头变成了斩鸡头。
村民大群养鸡,然后卖给五十里外镇上的肉联加工厂和叫xx鸡车的连锁快餐店。
每回杀鸡的时候,一天一户能斩百八十只鸡头。收鸡的车上鸡尸成丘。
柱子小学三年级就不念了。开始放鸡。
夏天草淀子上有很多蚱蜢,秋天树叶底下很多虫。柱子放鸡是韩信将兵,鸡越多越好经管。反而少的时候,掉队的,离群的特别多。
队伍越大越好带。让往东往东,让往西往西。和人一样整齐划一。
当然总难免有不听话的。小柱子通常遇到不融于集体的鸡都是抓住拿狭长锋利的杀猪刀抹脖子,一边接鸡血一边拿筷子和盐搅。等血尽了往院子一扔,鸡要扑腾几下才死利索。这时候柱子媳妇要看住大黄狗。到晚间,饭桌上就有了小鸡炖蘑菇,再放上葱花和花椒八角蒸上一盘鸡血。有一回是直接把一只离群之鸡在林子里一脚踢飞,那鸡是只双冠大公鸡。它马上不动了,柱子赶上去,拎起来用力再向树尖扔,象过年放的二提脚。鸡在天上挣扎着扇了几下膀子,重重摔下来。嘴张着,鸡冠已然紫黑,只有出气没进气。小柱子把鸡直接在河边滚上泥,拣了树枝烧熟,敲下干泥,两腿一撕,吃的直吧唧嘴。
小柱子长成大柱子,结了婚,故事很多,小鸡长成大鸡,就没了故事。
这一年有一只红冠白鸡特别与众不同。专门脱离鸡群,独个觅食和玩耍。有时候很晚才自己回家。而且总是侧着头象思考的样子。撒苞米喂它的时候,它也是这德行。不是象别的鸡一轰而上。
柱子媳妇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白”。小白是斩鸡屯里唯一有名字的鸡。
小白好象和同伴不太一样,它的同伴产生错觉,以为主人可以信任和依赖。最后----是背叛。
它从一开始就总是独来独往。自己去找虫,自己去找沙子和小石头。
有一回离它们八里地的姑奶奶回来窜门子,说看见一群半大小子骑摩托撵小白,那时候春播后一个月,地里苗还没长高。小白没地方可以隐蔽。最后跑不动的时候,就站住,等人来抓时,猛不丁的飞起来啄伤了一个孩子的脸。那货差点就瞎了眼睛。
大家被这鸡震住了。说这鸡真特摩有种。
柱子认为小白是想逃跑。这种鸡不能留种。
小白正在院子里独个站在墙上看远处。它就是跑了,也是死路一条。
有天晚上它照例一个进了院子。小柱子侯着它从旁经过时,飞起一脚,那鸡好象早有准备,嗖的一下,闪到一旁。别的鸡早就小步匆匆逃回鸡笼,但它好象有恃无恐怕,侧目盯着主人。狗冲上来扑咬,那鸡却十分勇悍,居然把狗啄伤了一只眼。
柱子趁机捕住,想扭断它脖子时,媳妇说:“这鸡长的多好看,留着吧。”
柱子说:“老娘们儿就是心慈。整不好让别人抓去,咱连鸡毛都捞不着。”
小白是斩鸡屯唯一活过了一个冬天的鸡。但它的生命和这故事一样,都不长。
第二年还不到下雪,小白就病了。开始的时候,一只脚不好使,柱子媳妇就天天给它按摩。但终于全身瘫痪了,只有翅膀还总在无谓的扑腾在地上。喂它什么都不肯吃。
柱子上网查说这是马立克氏病,传染。于是就把它活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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