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命

大司命统司人之生死，而少司命则司人子嗣之有无。以其所司者婴稚，故曰少；大，则统摄之辞也。

——王夫之《楚辞通释》

一

天门未开之时，何处寻你？

你在下界凡尘，是新生抑或轮回，

我居九天云霄，绝七情亦斩六欲。

却念你，何日梅花三弄为我弹。

天门广开之时，何处寻你？

知你所居，又何踟蹰不敢前？

怕你涟涟，衣消人瘦让人怜。

疾驰，乘玄云，令飘风，使凍雨，洒尘埃。

不敢前，不敢前，心念心念，你的名。

彳亍蹒跚，你在我眼前。

二

是君归来，却何故不见你影？

杨柳依依，叶落秋枯仍不见，君何兮？

雨雪霏霏，冰消春回仍不归，君何兮？

料昨日，他人也说暧昧措辞，况君乎？

君为上，她人觊觎投桃送怀，君何为？

不能寐，却才梦君三生，别离心斗转。

可为何我心灰意冷泪眼涟涟，君归来。

越过空桑，我迫不及待看清你的面容，

你那温和，我破涕为笑嘻弄在你面前。

你说，我回来了。

你的声音，我再也抑制不住，泪流满面。

三

这世间，为何这般多痴男怨女，被他人嘲弄。

一世不过一瞬，还没有来得及，你便消逝。

即使，我主宰生死，在千千万万里。

而你，却不包含其中。

同生共死。

四

随君自在，随君逍遥，以为天长，以为地久，

却不过过眼云烟，片刻凋零不复长。

怀念当日，君与我乘清气、御阴阳，

朝夕间，以为从此月满长空，潮涨而石不露。

惜君不由己，不由己，便失我爱，不言语。

与君虔诚，与君恭敬，立于帝左，立于帝右，

随帝游于九州，却为何，言不由衷惺惺惜。

咫尺罢，天涯罢，不闻君声，离愁怅惘。

君何想，君何思，又何一瞥月女，

让我，乱了这寸寸心思。

五

你何又，念起了曾经那桩虚妄风言。

我身上的灵衣，风吹起你的沁醉香味，

你可记起，这是你给我的那件。

我腰间的玉佩，泛起微弱的光彩灵气，

你可记起，这是你丢弃的信物。

我又怕，又怕你念起便心中千千离愁，

便不忍的，转过身去看见月女。

风隐云藏，忽隐忽现，若有若无，

你为何不看我一眼，在这最后的三世短暂。

他人不知，可你，却也要字字诛心，

让我，爱你，无可奈何。

最后不见。

六

你也终究离去，人生不过唏嘘往回，生别离，

离也离也，何日花落不见旧人怜。

折疏麻，采瑶华，予隐者而慰藉。

见你爱这息息香幽，不由去折下，

当你依旧在我身旁，如那时不语，只拥我。

青丝渐起白发，尝闻人老喜忆往，

忆往昔，忆往生，到头来不过一场空欢喜。

不是我已老去，只因你，我便老去。

不见君，君亦不见我。

如何唯此间，心有灵犀，情投意合。

默契生死。

七

见龙兮不见君，君何？

怨我不亲近，怨我多猜忌，

可君不知唯君使人愁，唯君使人思。

唯君使人，念念不忘，怨怨难舍，心生相思痛。

况他人生死，无亲无故，何不为我，

只求三世短暂相爱，不相思，解我万般劫数。

编桂枝，酿桂花，盼君驻，盼君归，

盼得他人膝下儿女懂情长。

不见君。愈思君。

只恐君不知，使人愁肠百结，夜长阑珊。

盼君盼归，万劫不复见。

君何？

八

有女盼郎归，郎去关外战，日日凭窗望，

不闻机杼声，月月驻村树，但见不是郎。

奈何忧愁比情深，怨君不归，

他人说君千种不复归，因了我念君语我：

同生共死。

离则死，合则生。天行有常，人命有当。

何日君归来，望君识得庭中秋兰，

念我三生等待，不为虚无。

与君生生世世，不离弃。

九

(美人迟暮，念当初，生死相依。)

(我已归来，许曾诺，不离不弃。)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无名氏《留别妻》

壹阴兮壹阳，

众莫知兮余所为。

——屈原《楚辞·大司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