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突然想起我的爸爸,不愿用“家父”、亦或是“父亲”这样的字眼来称呼他,显得他老气横秋我也不是正值青春。
好久没打电话给他,也没有给他打电话的想法。
十五岁那个最寒冷的冬天带给我人生巨大的变化,以及现在时不时感受到的一半天使一半魔鬼的奇异性格也拜那时所赐,清清楚楚的记得十二月那个周末,母亲生病排出的血块将家中的亲戚几乎都引来了,惆怅挤满了昔日笑声不断的小屋,他们整日围在母亲身旁,时不时掉几滴眼泪又迅速抹去,然而我并未认识到母亲病情的严重性。
初二的作业纸足以贴满家中的墙,厨房在那个冬天跟我的关系也密切好多。每日吃完饭的这个时间,我都会将厨房的饭桌擦洗干净,然后拿起书包中的所有的书本,再在衣柜里取出一件最厚的棉袄穿在身上,每每这时,母亲(执拗用“母亲”来称呼,一是太尊重她,二是妈妈这个字眼及其陌生)就让爸爸在灶坑里续火,《兰亭集序》、《陋室铭》陪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独自寒冷的深夜,现在仍记得清那时刻苦的原因。
让我成为一个高品质的人一直是母亲的心心念念,母亲病情复发后身体的疼痛让她的嘴角很少有变化,我执念着只做让她开心的事儿,让她笑一笑,整日的刷题,背诵,朗读终于在那个期末的倒数第二次模拟考试中获得了年级第四名,老师们都说我是匹黑马,有前途,记不清那天到底有没有下雪,只记得坐在校车上看见了漫天的鹅毛一般的大雪,像是在一场音乐会里,踩着点儿跳着,雪花贴在车窗上融化开的光影,仿佛一瞬间照亮了漆黑的我的心,校车停在后院小路的路口,家中的灯光微弱的似有似无,小路不远却黑的不像话,唯有那天,似大雪照亮了我的路,似成绩照亮了我的世界,我蹦蹦跳跳的踩着棉被一样的柔软的大雪:“妈!成绩出来了!我年级第四!”
母亲去世的那天深夜,忘记了是什么原因,也忘记了与谁一起走在乡村里的小路上,只记得路漫漫长长。
那天的深夜被星星或是地上深深浅浅的水洼照的通亮,尤其是星空特别抢眼,像是一大块儿纯黑色的棉麻布料,上面撒上大大小小的银色亮片,中间密密麻麻,外围稀稀疏疏,如果加上油画效果,真的会有梵高《星空》的“圈圈转转”。心情沉重也有心思想看看星星,因为隐约记得母亲和电视剧里都有讲过:“爱的人去世后,会化作夜空中最亮的一颗星星,白天她躲起来观察我,夜晚我正大光明的思念她。”我一路仰着头满天寻找那颗最亮的,脖颈酸了又酸也不甘心,最终在“画布”的右上边的那个角落里看到了她,她亮的耀眼,身为虔诚的基督徒明知道这些都是假的,也会在很久之后的现在,在看得见星星的夜,向右上角望去,有时是因为想念,有时是因为习惯。
世界并没有因为母亲过世而有一点点改变,这句话当然是假的。那之后的每一天,我都活在回忆。
十岁那年与母亲在车辆来来往往的马路上大吵大叫,还威胁她:“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就站在马路中间不动!”,说着也那么做着;十二岁那年深秋,母亲每天晚上都会骑着单车去30里地外的补课地点接我回家,路上单车碾碎稀酥的红的,黄的,紫的落叶的声音最动听;十四岁的隆冬我逞能帮爷爷压井水,母亲私下偷偷告诉我:“别那么傻使劲干,身体都累坏了”。那年母亲已经检查出来直肠癌复发......
我仍记得那些以泪洗面的日子,英语课上一段aboutmother足以让我哭一堂课;母亲节更让我的眼泪无处安放;上学的下雨天,雨中奔跑让我舒坦,那时谁也分不清我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不用被安慰不用被理解,我就可以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场,那是那段时日最惬意的时光了;每每看见别人与母亲吵架,都分分钟想灭了他们,不问原因。
好些年,我一直活在母亲的影子里,过分的憨厚老实,真诚善良,也因此吃了不少亏,成人礼的代价就是失去这些,我庆幸失去这些,也惋惜。五年至此我坐在这里,心平气和的翻出这段往事,无关怀念,只有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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