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是爷爷奶奶最小的女儿,大我10岁,我记事时其他姑姑都嫁了,自然和小姑感情最深。小姑没读过书,诸多原因,我没读书时玩伴很少,一直是小姑的跟屁虫。小姑的小名叫小铃,大家都叫小姑为傻铃,原因小姑脸上长了很多肉铃铛。小姑从小就被人嘲笑,我也会因为奶奶或者小姑而被嘲笑。但在我心里,奶奶和小姑都是世上少有的好人。
小姑婚前一直很健康,春天我们一起去田地里抓老古虫、大金牛、大虾蹦(田野里几种甲壳类的昆虫,这里的名字是我们土话的叫法),夏天里去水塘边的树下树上找爬爬(金蝉)、用竹竿粘了面糊粘肖肖(知了),秋天我们一起丢沙包、踢毽子、跳皮筋、摔破锅(我们那边一种用黏土做锅状,比谁摔出的窟窿大的游戏),冬天一起堆雪人、打雪仗、滑冰……
这种日子持续到小姑外出打工,再后来小姑嫁给了小姑父。我与小姑的交集也就渐渐少了。转折出现在小姑生下小表弟以后。
小姑毫无征兆的得了一种怪病,不定时的会挺过去。“挺”这个字是我们家里人给这个病的一个称呼。医学界还没有这样一种病。病症表现是不定期的假死过去,假死的症状跟休克昏迷不同,与真正死去的也不同。表现是突然身体僵硬,呼吸停止,心跳停止,僵硬到我使劲全身力气都很难改变她挺过去的姿势。而这样的假死,一天会出现五六次,严重时能超过十次。小姑父带小姑跑遍了我们市里各大医院,甚至还去了北京,做了各种检查,也没有找到病因。
小姑的病让她家的生活变得特别困难。小姑身边不能离开人,怕她挺过去就真的醒不过来了。小姑父也就没办法外出打工,为了给小姑看病卖了家里的瓦房,买了栋下雨就漏水的土胚房住着,还欠了亲戚朋友们的债。我们是普通的农民家庭,亲戚朋友也都是这样的家庭,无法接济小姑更多。那时小姑父为了补贴家用也要就近出去打打零工。大人们都忙着挣钱,小姑父出去时,照顾小姑的事情就落在我们这些孩子身上,那时我读初中,还有几个差不多大还在读书的堂、表姐妹们。我们就请假轮流去照看小姑。
小姑看起来和正常人没有区别,没有任何地方不舒服,做饭、洗衣、看孩子、下地干活都可以,只是不定时的会挺过去。她在家里挺过、地里挺过,醒着挺、睡着也挺。挺过去后我们就把她身子盘坐起来掐人中,后来掐人中醒不了就掐气窝(锁骨处的凹陷处)。陪小姑时晚上不能放心的睡,我每次都是手搭在小姑心口处睡,发现情况立刻把她掐醒。有时睡着了,醒来时发现小姑没有了心跳,自己也不知道小姑挺过去了多久,幸运的是每次都能掐醒。小姑的“病”也不是一直这样,偶尔会好转,我们以为没事了,也就回家读书去了。她突然发病的时候往往是外人发现的,不知道挺过去了多久。后来我们为了小姑父能去挣钱,让小姑在我们几家里轮流住着。到表弟两三岁时,表弟就知道照看小姑了,小姑不想太拖累我们,自己住回到那个破房子里。姑父不在家时,表弟发现小姑不对劲就跑去找邻居,有时找人找好久。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别人还在还在被照顾的时候,表弟已经在照顾妈妈了。
小时候不懂什么生理学,后来想想人长期缺氧时,各个器官、尤其是大脑是会受损伤的,但是小姑醒来后还是好好的。那时我力气有限,有时候发现小姑挺过去到把小姑救醒,时间长的时候都有十几分钟,加上不知道我们发现时她挺过去了多久,这个时间正常人不呼吸早就窒息而死了。如果要我从科学的角度解释,就是小姑挺过去的时候身新陈代谢近乎停止,大大减少了对氧气以及其他物质的需求。但是一个活人,常温下停止了新晨代谢,反正我是解释不通。
医院解决不了,便就想起了看虚病,那时小姑也找过爸爸,但是我们家“三姑”表示这个事情太大,她实在无能为力。有病乱投医,在这个期间,小姑认了干妈、信奉了耶稣,但一直没有真正解决问题。
在我的印象里似乎小姑是突然间好了,在我读高中的时候。那时我住校,有时一连几个月都不回家,所以具体经过我不清楚。当我问爸爸时,我在爸爸口中听到了一个“神话故事”。
小姑前世是天庭的一员大将,因犯了错误被贬凡间受苦,之前的一切都是对小姑的惩罚,后来一个神仙到了小姑家,愿意帮小姑处理这个事情,就做了个中间人说和,小姑把此“仙”供奉了下来,从此便相安无事了。意外已经很多了,小姑前世竟然是个男的,而且听爸爸的话里话外,小姑来头很大,所以一般“神仙”不敢管她的事。用爸爸的原话说是:“你小姑和我们不一样,她是活在神话故事里的人。”
小姑确实命苦,她生来肛门不通,就是俗话说的生来没屁眼,脸上身上挂着很多肉铃铛,小时候经常被同龄人嘲笑,也没读过书。后来把身上的肉铃铛手术去掉嫁给了小姑父,小姑父虽家里不富裕,但人还是很好的,用勤劳朴实来形容小姑父再恰当不过了。婚后一年生了个儿子,以为一切都会越来越好时,小姑却得了这样一个让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病。不过无论前世做过什么,该受的苦小姑已经受过,愿小姑后半生安好。
所谓缘,也就是因果,即便真的有前世因,今世果,我也深信今世因,今世果。有果必有因,有因必有果吗?我不好回答,但无因必无果,所以还是多种善因,期待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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