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町目交叉口

      我在日本留学时，为了生计曾经接过一份高考监考助理的兼职。站在三町目的交叉口前，举着'考试会场请往前走'的牌子。行人们匆匆走过，意味不明的笑容投入八月的炽热的光线，发出吧嗒吧嗒柴火裂开的声音，烧红了我的脸。我百无聊赖地微笑着，左腿不时地搭在右腿上。路口有个吸烟区，烟蒂筒上燃烧着褐色的烟雾，化成一个个没有面孔，只是张着大嘴的流浪狗。正是午休时候，男男女女的上班族们着装整齐地到这里来抽一根，吸进满是灰尘和陌生人令人作呕的汗臭味，吐出青筋膨胀起来的狗肚子一般积累的一上午的情绪。瘦削的长发美女斜靠着电线杆，烟蒂在她两指间颤抖。我吃惊地看着她随手将抽完的烟屁股扔在脚底下，尖锐的高跟鞋挤压着残存的火星子，烟嘴子上的唾沫最终浇灭了红褐色的光晕。她弯下腰捡起扁平的烟头扔进了烟蒂筒。

    无所事事的时间最是折磨人的神经。我能感觉到单调空洞的时间在我的神经上弹奏乐曲，那声音大致类似于学生宿舍中技艺拙劣的二胡或小提琴等弦乐器的乐者拨弄琴弦。我脑袋里想着前世，今生，这样徒劳地想了一阵子。待我回过神来，烟筒旁已经站着一个男人。我立刻被吸引了目光。他那侧着头抽烟的样子让我想起了鹿鸣馆里的田村正和。削瘦的肩膀浸没在冉冉升起的褐色烟雾中，他抬起头，白浊的天空盛在眼睛里，他突然扫过来。

      我有些惊慌，这样直直地盯着人大致有些失礼。我故作不在意地侧过身，才发现他已经摇晃着准备离开了。

      这次我没有再看他。我对那不堪一击的背影失去了兴趣。我盯着那还不死心发着炽热的烟头，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抽烟。从正兴高采烈地喷吐着唾沫，豪爽地扭曲着面部表情的外公手指间轻轻摘走了还剩下三分之一的香烟，躲到通风的两座房子之间狭窄的通道里，狠狠地吸了一口。 烟雾并没有如我所见地从我的鼻子里奔逃而出，而是堵在了我的舌尖，那干瘪又苦涩的味道堵住了我的喉咙，让我窒息。那一瞬间的窒息难道靠近了极乐。也许是安全。但我确实感觉到了一阵发泄的快意。那肉体的窒息将我从精神的后悔与愧疚的窒息感中拉扯出来，在死的瞬间似乎得到了暧昧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