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走近,果然是陈静。他吁了一口气,喊了一声:“喂。。。。”陈静心无旁骛地赶路,倒被吓了一跳,抬眼望处,见是亦均,轻轻地拍了一下胸脯,“你吓死我了,干嘛在这儿呢?”
“请你吃饭啊。”亦均笑嘻嘻地说“不然等你干嘛,都等了好久了。”
“等了好久了。。。什么事?”陈静满腹狐疑地问。
“走吧,到了就知道了”亦均带头先走了,陈静欲言又止地跟在后面。
到了饭店门口,陈静看到饭店的招牌上有龙虾大闸蟹等,一下子站住,“先别进去,我有事问你。”语气冰冷的样子。亦均转身看着她,依然带着笑说“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啊。”
陈静缓了一口气,两眼盯着他,“这段时间,你昼伏夜出,都干了些啥?”
亦均不以为然地说“我去工地了。。。。”
“你去工地了,你。。。”陈静仿佛愤怒了,“你这么不学好,竟然去工地,他们抓住你,会打死你的。”
“哈哈。。。。”亦均不禁笑出声来。
“你还笑。。。”陈静收了愤怒,温言道“以后不要去了,实在没钱了,我这儿有,即便没有工作,还可以回家啊,你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总归会有事做的,至于去违法冒险吗?”
他等到陈静说完,又笑了几声,这才把看工地的事情全盘地告诉了她,然后从兜里抓了一把糖,“拿着,这是那个大爷给的喜糖”多日的疑团终于揭开了,陈静剥了一颗糖,放进嘴里,说“你不早给我说,还以为你干坏事呢,嗯,真甜。”
出了饭店,月亮已经升上来了,轻盈地挂在树梢上。或许饮了点酒的缘故,陈静踩着路边台阶的边缘行走,如同走钢丝一般,身子左右摇摆,腰肢和臀部优美的律动着,像一支动听的歌谣,吟唱着青春的美妙。修长的双腿,紧贴在一起,连移步的时候都不见缝隙,两只手臂抬起,或高或低,像展翅飞翔的鸟儿。亦均跟在她身后,不由得看痴了。
他如此痴痴地跟着,耳边却传来陈静的声音“今天虽是你生日,我可没有礼物啊”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大了起来“喂,你这个大骗子。”亦均不禁愕然了“大骗子?”
“那天我偷眼看了你的简历,竟然是已婚。不是骗子是什么?”陈静兀自在瞎喊瞎叫的。
到了住处,陈静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九点了。然后又抬头看了一下天空,月亮已经升上中天了,没有一丝浮云,湛蓝的夜空只有一轮明晃晃的月亮,仔细看去,那月宫里砍树的吴刚依稀可见。
“陪我看月亮吧”陈静望着他:“今晚不想早睡了”
他们爬上楼顶,静静地坐在月光里。那晚的月光像流水似地泻在他们身上,夜色被月光染成牛奶一般,陈静裸露的臂膊和双腿,融在月光里,柔滑的像透明的白玉,亦均想起古人所说的冰肌玉骨大概就是这样子吧。他很想去触摸陈静冰凉润滑的肌肤,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睫毛在眨动,她的脸和似乎和高悬的明月一般大小,而皎洁这个词也可以用在她的脸上。她仰首呆呆地看着月亮,一动不动。
“你过来,坐我近点儿。”听到她低低的的声音,亦均不由自主地挪到了她身边。她的手很自然地挽着他的胳膊,头颈一歪,靠在了他肩上。
若干年以后,亦均回忆起这个有着皎皎明月,徐徐清风的夜晚,依然恍如就在眼前,那么美好,恬静,淡雅,幽香,不,一切词汇都无法描述的。是回忆时的一抹笑,是回忆完了的一声叹息,是夜晚来临时心底颤颤跳动的疼,是蓝天白云下的无尽的祝福。
那个夜晚,他们只有短短的几句对话。
“这月亮会照到我的故乡么?”
“会,全中国都照到”
“为什么我们要离家千里呢”
“因为。。。。。”
然后,一切都沉默了。他们依偎在月光里,除了呼吸,心跳,没有语言,天地万物,时间仿佛静止一般。当一朵流云擦着月亮而过的时候,他们起身了,却有同时跌落下来,原来不知何时腿脚已麻木了。他们相视一笑,搀扶着下了楼顶。“晚安”陈静站在门口对他说,又弯下腰锤了锤尚还麻木的腿。“晚安”他也笑着说。他看到陈静的眸子里溢满了柔情,随着睫毛的眨动,荡漾着如同春天池水里的波纹,倒影着一个消瘦的身影。
时来运转,自生日过后,面试的次数多了起来,有的竟是一个月前投的公司。亦均变得鲜活起来,也自信起来了,他积累了许多求职的经验和技巧,更从容地面对人事的提问。他有时站在镜前仔细的刮着胡子,一边打量镜中的自己,像所有的外乡人一样,卑微和懦弱,依然存在他的骨子里,他害怕社会的潮水淹了弱小的自己。在城市里,他失去方向感,无助和恐慌日日伴随着他,至亲的人,将他如同风筝一样放飞了,却剪断了那根生命的线,任由他独自乱飞。不如归去变成了回不去了。
还好,终于一家公司录用了他。上班的前夕,他们相约到路边的排挡吃饭。初夏的苏州,温度已经很高了,一些女孩子已经短袖短裤的招摇过市了。马路边的大排档一字排开,油烟四处飘散,铜勺铁锅,叮当乱响。他们捡了了一处空座,点了几个小菜。亦均要了一杯扎啤,陈静则要了一罐椰汁。陈静用筷子挑起一根菜叶,小口地吃着,有时会把嘴凑到吸管处吮吸一口椰汁。亦均举起扎啤对陈静说“工作敲定了,虽不十分满意,还是庆祝一番吧。”他喝了一口扎啤,放下杯子。望着四周吃喝的人们,他们操着天南海北的口音,在啤酒香烟的麻醉中,忘却了故乡。一对一对的青年男女,手挽着手,讲着生硬的普通话,会有爱情像花儿一样绽放吗?他觉得自己不由自主地融入了这些人当中,为了面包,为了生计而奔波着。他看了自己的双手,这双弱腕,在乡下拿起了镰刀锄头,到城里却又拿起了锤子扳手,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不过只换来所谓的生存。社会就像深不可测的海洋,越是最底层压力就越大。让每一个人轻松自由地活着,会有这样的一个社会吗?
陈静仿佛也在若有所思,她衔着吸管,咬来咬去的,却不见吸一口。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快要回去了,估计也不会再来这儿了。”隔了一会,见亦均瞧她,低下头道:“我妈身体不好,要回去照顾呢。况且我也大了。。。。妈让我定亲了。。。”
亦均只是沉默着,听她自言自语的说:“我走的时候,不跟你讲了,今天权当道别吧。”
上班的日子,像水淌一样,平静无波,他每天早上啃只一块面包,喝着一杯豆奶,站在路边和众人一起翘首等待公司的班车。这就是城里的生活吗?他怀念扛着锄头,在清晨的花香中,牛羊的叫声中,轻松惬意地走向田头。
一日下班回来,隔壁的门敞开着,他心头一震,进去一看,空余一床,被褥衣物不知所向,走了,陈静走了。
他在她的房间里徘徊许久,坐了坐那张空床,又站起身来,像狼狗一样嗅着房间里的气息。这里曾经是一个充满花香的闺房,这里曾经住着花一样的人儿,这里是他无数次借口想一探的妙处。如今只剩一张床了,这张床上曾经躺着怎样的一具青春年少的胴体。这个带着陈静气息的空间,从此没了她的轻声笑语,没了她的呼吸和翻身的床响。
直到房东过来打扫房间,他才从追忆中醒来。
“你要搬到这间来么?”
“啊,不,不搬的”他慌忙答道。
大约过了半月,亦均收到一封信,一看邮戳,心头突突跳动,来自湖北襄阳。翻开正面,几行娟秀的字迹,亦均亲启,正是陈静寄来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吐了出来,这才展开信件。
亦均:
见字如面。自苏州一别,不知何日相见,估计今生不会再见了。能够相识已是不浅的缘分。。。。。
我订婚了。。。。却一点儿也不开心。。。。只是年纪到了罢了。。。。
我妈的身体好多了,可是我再也不想出去了。。。
我说每年去虎丘路看看落叶也不会实现了。。。
。。。。。。。。。
其实,我们去虎丘玩,我根本就没有在意虎丘的景色有多么美,令我难忘的倒是那路上的情景,陆振兴的面虽不好吃,却也因你而记忆深刻。。。。。
。。。。。。
估计你不会回老家了。。。稳定了,把她接来,我不要你一个人孤零零的。。。。。
。。。。。。。
对了,你问我那个算命的说了什么,我一直没告诉你,现在不妨告诉你了,她竖起三个指头,说我们。。。说我们会有三个孩子。。。。我。。。我就这么能生么?
。。。。。。
另: 我拿了你一本书,嘻嘻,不还了。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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