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酒

  长安城里巷头巷尾都流传着一句话：山上住了位酿酒的神仙。

  那年，正值漏夜，如絮飞雪倏尔纷纷悠悠地落下，落上枝头红梅，惹梅寒。

  一人衣衫残破，在这腊月天里竟只着一件单衣，嘴唇已冻得发紫，眸中早已不见光彩。他提着一壶浊酒，踉踉跄跄地胡乱上了山，竟于深林之中，寻得一处烛火摇影人家。

  他抬起迷离的眸子看了看，随后蹒跚地行至门庭，使劲地捶起门来。

  “何事？”未待久，门后便传出应答声。短短二字，却字字清冷，令风雪之中的他觉得愈发寒冷。

  似是有些清醒了。

  “我……我想借个处所避避寒……”他结结巴巴地应道。

  门被拉开了一条缝，他望见了一双清寒的眸子，眸中不带些许神色，孤傲超然。

  “进来吧。”门开后，他顺着回廊，随着前方看不真切的身影，进了一间屋子。

  好浓的酒香。

  他不禁低头瞧了瞧自己手中的那个旧酒壶，神色有些嫌弃，却又带着点微弱的渴望。

  “想喝我的酒吗？”屋子的主人在案前坐下，点了一支烛火。

  屋里霎然清明起来，主人的面容瞬间明了。

  是不沾染尘世烟火的美。

  如玉雕的容颜，却隐隐透着凄冷的气质。

  谪仙般的人物。

  “想。”他醉意犹存，此时却觉自己万分清醒。

  主人笑了笑，道“我有个规矩，你若说一段你的刻骨旧事，我便许你一杯酒，你饮下后，便可于半醉半醒之间，与你念念不忘的故人相见。”

  他仿佛是被何物击中般，猛地一颤，眉眼间便待上了点点凄凉。

  他愣了愣，随即如自言自语般，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好像忘了对面的人，兀自地沉入自己的旧忆中。

  屋主人静静地听着，仍是那无悲无喜的模样。

  他也忘了自己说了多久，只记得待他反应过来，从旧忆中脱身而出时，案前已无人，偌大屋中，只余下自己，与身前的那杯酒。

  醇香四溢。

  他一饮入喉，甘甜过后，是如滔滔巨浪翻滚而来的深重醉意。

  眼前变得恍惚，斑斓的灯影下，突然出现了一道白光，透过烛火，令自己的眸子愈发明亮。

  清明之间，他看见日思夜想的，早已阴阳两隔的她，着了当年的艳艳花裳，缓缓地娉婷而来，行至他前。

  他颤颤地抬起手，抚上故人如花眼眉。

  多么真切。

  她温婉地笑了，柔声道了句：“别来无恙。”

  待他回长安后，便将此事说与亲友近邻。至那时起，便不断有人上山讨酒，有人夙愿成真，有人却空手而还。

  那时，可得神仙一杯酒，抵得上良田万亩荣华一生。

  据说，每杯酒都有着不同的名字。

  据说，神仙只许酒于他感兴趣的人与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