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阵,我觉得生活充满了乐趣。
明明只是困守在一座城市,身边也很多好玩的事情。莫名其妙地骑骑单车,走一条没走过的路,去未曾拜访过的大学,挑几首值得反复循环的歌,似乎都是很有趣的行为。爬咕哩跟我说到生活的无趣,这件事情本身就很有趣,因为他的职业是在保险公司大干苦干地给业务员培训洗脑。我跟他说,呆在这个城市也可以玩出很多花样,比如专门去找隐没在老街巷里的近代遗迹,那些旧教堂、旧洋房,拍照写写文字,做个专题,便是很好玩的事情。其实,我那时真的准备这么做。
所谓“那时”,已经是八年前了。而我也终究没去拍照写专题。
时间像书页一样,被一阵风拨乱,就那么呼啦啦地过去了。有些记忆变成支离破碎的片段,稍纵即逝。我离开了这个城市。爬咕哩去了上海,在郊外的酒店里给服务员小弟小妹们洗脑。过了一年他又回来了,回到原来的保险公司继续做培训。与此同时,有些文艺青年已经给那些旧教堂和旧洋房拍照写专题,发在网上传来传去。
有时候,我灵感大发又有空有闲,能够规划一次有趣的旅行,做一次好玩的试验,或了解一门新的知识。只是这种“有空”,常常不过是周天的半个下午。浮生偷得半日闲,这半日是不够搞载人登月工程的。时间道闸关上后,生活的洪流会覆盖这些小小的计划。
有想法却无法执行,无疑会让一些人感到纠结困扰,也会让年少的我难以接受,念兹在兹,总感觉欠缺了什么。不过现在我已经不是少年,多少知道一点生活的本质,也能坦然接受那些暂时无法实现的愿望。
没法完成的待办事项,隔一段时间就直接扔掉吧。会纠结于这件事,又一直没有进展,只能说明它们没那么重要。
说走就走的旅行,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只要你肯放弃习以为常的一切,工作、课程、家人、未来的现金收入。如果真的是无产阶级,失去的仅仅是锁链,那么谁也拦不住你。随便工作几年,攒点小钱,去外面的世界转一圈,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肯接受失去职业连续性的后果,背上一把年纪重头开始的风险。锁链也是安全网,所以那么多人爱慕自由,因为自己得不到。
把时间花在哪里,这是你用自己生命做出的投资。要是有钱有闲,我想自己会有个安静的角落,读读书,写写作,把头脑里的天马行空化作有趣的文字,大段大段,长篇累牍地戏耍。这并不需要多少财富来保证,可也是一种奢侈。现在还不行,我还得写逻辑严整的邮件、写条理清晰的专业信息、安排规矩细致的进程表、看枯燥的通报,这是我对自己职业做出的投资。
投资是为了未来的回报。总有一天,那些想去的国度,那些想看的遗迹,我能轻松前往,没有任何心理负担。那时候我有大把的时间,想看书就看书,想写作就写作,专门写那种荒诞不经、没有任何实用价值的文字。
大二时,爬咕哩和我曾产生过一个刺激的想法:我们要逃整个礼拜的课,去泉州旅行,看看历史书中的东方第一大港,在想象中复原《苍狼与白鹿》中的宋元古城。旧砖瓦老城墙,一直是我的爱好,至今未变。一天又一天过去,一个学期又一个学期,这个愿望停在口头,埋在心里,始终没有实现过。也许这个学校已经暗地里设下了强大的结界,专门阻止我们这种叛逆的逃课行为。又或者,对于大学里自由自在的我们而言,这并非当务之急。
愿望落空了吗?算是吧,也可以不算。
毕业了,四散了。在城市的西北端,埋头研究了三年神秘的本体论与Web Service后,命运把我直接送到了泉州,在这里工作、买房、生活,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旧城区是如此之小,有时外出吃饭就可以顺便瞥一眼叙利亚风格的古清真寺,或者在超市的路上,看看旁边八百年历史的古塔。这座宫,那个观,大大小小的地名起源,可以蛛丝马迹地推导出这个方位在城市历史中的原貌。本地博物馆去了几趟,没必要再去了,我已经生活在博物馆中。
当初走不出去的旅行,今天再平凡不过的日常片段。憧憬与冒险的激情,逐渐被理性而机械的生活所取代。偶尔想起过去的时候,才会在黑白色的画面中涌出一股浓郁的彩色。
像一个玩笑,或者,是命运的温情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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