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似乎落下黑色的绒布，抹去了最后一缕残阳。‘呱呱呱’的叫声从田间传来，时高时低，时急时缓。
诗涵坐在子铭身旁，子铭挨着子羡，子骞也坐在旁边，四个孩子在院子后门的石头板凳上坐成一排。
“是青蛙的叫声吗？”诗涵歪着脑袋看着子羡。
“是青蛙的叫声，这都不知道。”子铭说道。
“咱们前几天放到田里的小青蛙，是不是都长大了。”子骞也看着子羡。
“肯定都长大了，你想我们捞的蝌蚪卵，那么快就变成蝌蚪，没多久就变成了小青蛙。”子铭又抢过了话匣。
“都长大了吧，青蛙长得可快了。”子羡缓缓的插了一句。
“我们能快点长大就好了。”诗涵依然歪着脖子看着子羡。
“是呀，长大了就不用天天做作业，不用被老师打骂。”子铭赞同的点头。
“也不用被别人欺负了。”诗涵说道。
“小妹，谁欺负你了？”子羡疑惑的问道。
“前天下午，我和雅倩路过祥庆嫂家门口时，被她泼到了水。明明她不对，还骂我们。”诗涵委屈的说道。
“那个讨厌的疯婆子！”子铭迫不及待的骂道。
“哎呀，太坏了，还骂我们家都是坏人，罪有应得。她儿子还出来赶我们走。”诗涵继续诉说着。
“长大了她还不是照样骂我们？”子骞的一句话让子羡笑了起来。
“回来睡觉！”奶奶的声音令四个孩子迅速起身。
“长大了至少可以不用被奶奶骂。”子羡打趣的说了一句。
第二天清晨，吃完早饭的子铭对着诗涵窃窃私语。诗涵一脸为难的样子，随后他们两就出门了。
今天是周六，子羡去了永强家里玩，子骞和一些孩子在屋外玩耍。奶奶一大早就去镇上的菜市场买东西了。爷爷走到王婆的店里买了一些花生米和酒，来到了村里的大树下。他将手中的花生米和酒递给坐在树下看书的文伯。文伯很自然的接过东西，起身搬了一张小板凳给爷爷，又进屋里拿了两个酒杯，文伯给爷爷倒满了酒，用手扫了扫桌上的落叶，问道：“有段时间没见了吧？”文伯和爷爷很少相互称呼，见面便直接开口，也许这是两人多年来形成的默契。
“这不是前些天我过生日，儿子稍人给我带点钱，难道每次都要来你这讨吃的吗。”爷爷笑了笑，说道。
“说这个话！我不会还差你这几颗花生，和这一口酒吧？”文伯也笑了笑。
爷爷也用手扫了扫桌上的落叶，拿着酒杯与文伯的杯子碰了一下。两人面对面坐着，各自喝着酒，吃着花生，似乎没有讲几句话，又似乎讲了好久的话。
文伯与爷爷是从小的玩伴，文伯没有因为爷爷眼睛不好，而像其他人一样孤立他，反而和爷爷玩的十分要好。后来两人又一起念了私孰，文伯和爷爷学习成绩都很优异。爷爷因为身体原因无法继续学业，文伯后来也因为“文革”无法参加高考。然而，有共同爱好的他们成为了知己，在爷爷家困难的这些年，文伯也是多次提供帮助。文伯退休后，时常和爷爷一起喝酒聊天，他们无话不谈，常常聊到忘记吃饭时间，有时还会因为太迟未归，遭到奶奶上门的破口大骂。大树下两位老人伴随着落叶，举杯相饮的场景也成为了村里经常能见到的画面。
话分两头，子铭和诗涵一大早就跑到祥庆嫂家门口。子铭一早和诗涵嘀咕的就是如何帮诗涵出气，虽然诗涵不同意，但还是拗不过子铭。来到祥庆嫂门前的子铭，拿起地上的小石头就往祥庆嫂家门扔去，然后和诗涵一起跑开。祥庆嫂出来发现没人便回去了，子铭开心的和诗涵跑到房子的墙后拐角处，诗涵忧心重重，劝子铭赶紧回家。子铭不肯，带着诗涵又回到祥庆嫂门前，这次他抓起一个大石子再次向木门扔去，正当他们准备跑的时候，被早在一旁的祥庆嫂的儿子林文平逮住，随后祥庆嫂冲了出来大骂子铭，并驱赶他们。
被骂了一顿的子铭心中充满怨气，在不顾诗涵的再三劝阻下，拉着诗涵跑到了祥庆嫂的田地里。子铭毫不犹疑的冲向田里，对着田里的庄稼疯狂踩踏，站在一边的诗涵吓的哭了起来。路过的林有生大声呵斥子铭，跑到田地里将子铭赶走。子铭离开后，带着诗涵在村里闲逛，心中依然愤愤不平。
当子铭回到院子，看见林文平在后院玩玻璃珠时，心中又充满了火气。他趁林文平没留神，将他用塑料瓶子装的玻璃珠扔到了田里。看着自己的玻璃珠迅速沉到了黝黑的泥土里。林文平愤怒的朝子铭飞踹了过去，两人便扭打了起来，林文平将子铭推到墙边，用手掐住子铭的脖子，子铭挣脱后朝林文平的后背锤了一拳，林文平打子铭头，子铭踢林文平肚子，后两人相互抱摔对方，两人都倒在地上。虽然林文平比子铭要大三岁，但是子铭却丝毫没有落下风，周围的小孩子也都在看热闹，并没有谁要上去劝架。诗涵此时跑去永强家里找子羡，子羡和诗涵立马飞奔回来。
在林文平与子铭还在地上打滚的时候，祥庆嫂气势汹汹冲到了院子里，看见子铭便将他托起来，照着子铭的脸就是一巴掌。子铭因为太疼捂着脸蹲在一旁，眼泪如珍珠般，一颗一颗的落下，在地上，在土里，慢慢消失。脸颊的疼痛伴随着耳鸣，子铭已经听不清祥庆嫂对着他在咒骂什么了，小孩子见这阵仗也就一哄而散了。
奶奶从镇上买菜回来，祥庆嫂便对着奶奶咒骂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奶奶也骂了回去。吵吵闹闹的声音引来了正在煮饭的吉祥嫂，吉祥嫂想劝架，却被奶奶骂了回去，一头雾水的吉祥嫂只能回去继续煮饭。这时白头公出来，拉住了祥庆嫂，问其缘由。奶奶也反应过来，质问她为何见面就咒骂自己。祥庆嫂说了子铭从早上开始如何如何搞破坏，最过分的是对她家的田地进行大规模破坏，她过来是要奶奶赔偿她的损失。奶奶不信她的话，也不愿意赔偿。祥庆嫂说有人亲眼看见子铭破坏她的田地，奶奶让她找人来证明。于是，祥庆嫂便走了。奶奶这时拖过还蹲在一旁的子铭，大声质问他事情的原委。子铭如受了惊的小鸟一样，一句话都不敢吭，奶奶抬手正要打他，被白头公拉住了，白头公让奶奶先弄清楚事情。
祥庆嫂离开林院就奔林有生家去，她让林有生跟她一起到林院，给她作证。
祥庆嫂进门就对着林有生说到：“有生哥，你不忙的话陪我走一趟，那挨千刀的国平嫂跟我耍赖，不承认她孙子破坏我庄稼的事，你一起来帮我做个证。”
林有生觉得这事吃力不讨好，不愿意与祥庆嫂去。便推脱道：“祥庆嫂，你听我说，林家曾经对我是有恩情的，我不方便跟你一起去的。”
祥庆嫂凑近了对林有生讲到：“他林家如今是破败不堪，儿子几个，个个没出息，你还怕他们吗？”
见林有生无动于衷，祥庆嫂继续小声嘀咕道：“我这次是要国平嫂赔偿我的损失的，你的地里不也受到了她孙子的破坏吗？咱们一起去找她赔偿。”
林有生觉得祥庆嫂说的有道理，就一同来到林院门口。林有生不仅为祥庆嫂指证子铭的种种行迹，还以自己为最无辜的受害者的身份索要赔偿。即便林有生所受到的损失很小，他他却闹得最凶，不断大声嚷嚷，引来了一群人围观。围观的人群中就有人落井下石，林大春说子铭前几天打了他家小孩子；刘益民说国平嫂之前打牌耍赖；黄大发说子铭以前有偷过他家种的果子；林跃富说子铭和子骞踢过他家的鹅。奶奶面对理亏的事实，众人的舆论压力，不得已只能赔偿他们损失，围观看热闹的人也就散去了。
此时怒火冲天的奶奶二话没说，对着子铭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本就挨了祥庆嫂一巴掌的受到惊吓的子铭，加上奶奶的这一顿毒打，吓得蜷缩在角落。从永强家里赶回来的子羡，看见全身在发抖的子铭，跑过去拉着奶奶求她不要再打了，正在气头上的奶奶拿起了木棍朝着子羡的腿打去，说子羡没有管教好弟弟。子骞让诗涵躲在门外，自己站在角落，不敢吭声。爷爷这时也从文伯家回来，身上还有些酒气的他想要阻止奶奶，却被劈头盖脸的痛骂一顿。骂完爷爷的奶奶似乎累了，坐在椅子上，对着爷爷怒吼着中午不会煮饭了。
中午烈日当空，子羡叔公林建平一家吃完饭，躺在摇摇椅上乘凉；白头公在厨房里煮面条；吉祥嫂正津津有味地吃饭；辉叔坐在门口吃果子；爷爷一家人空着肚子，怒的怒着，吓的吓着，哭的哭着。“林家大院”看上去“一片祥和”
这些天奶奶手气异常的好，打牌都是赢钱的，今天还特意去镇上买了些肉，结果碰上子铭的事把钱都赔出去了，才如此大动肝火。为了惩罚他们，奶奶将肉煮完，自己全部吃掉，让孩子们饿一顿，心知肚明的子羡带着弟弟妹妹坐在院门口。
林永强和林雅倩走了过来，见子羡急冲冲的跑回家就知道有事发生，林永强就过来看看。得知子羡他们没有吃饭，就又回去找吃的过来给他们。几个孩子在院门口的一棵树下，围着树坐着一圈，静静的坐着，没有了往日的活泼。
傍晚，奶奶出来叫他们吃饭，子羡他们迅速起身跑回去，永强和雅倩也离开回家。饭桌上寂静无声，只能听见奶奶动筷子的声音，孩子们埋头吃饭，没一会就吃完饭的孩子们帮着奶奶将饭碗洗刷完毕。奶奶让孩子回屋里，谁都不准乱跑，然后她又去王婆店里打牌了。子羡回到屋里看到诗涵和子铭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就让子铭，诗涵坐在他对面。
“小妹，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子羡一脸严肃的问她。
“今天，子铭哥，子铭哥他……”诗涵欲言又止，怕子羡责怪子铭。
“是我，我今天去踩了祥庆嫂的田地。”子铭非常干脆的回答道。
“我想知道，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子羡平静的问道。
“就是昨天晚上，小妹不是说祥庆嫂欺负她……”见子羡没有要责怪自己的意思，子铭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你最后为什么那么愤怒的去破坏别人田地？”子羡认真的听着。
“因为祥庆嫂骂我是有爹生没娘养，林世国没用的东西，生出个这么没教养的畜生。”子铭说完情绪还有些激动。
“没错，祥庆嫂就是这么骂子铭哥的。”诗涵也频频点头。
“你错了。”子羡对着子铭冷冷的说道。
“我没错，难道我们就要白白被人家欺负吗？”子铭伸长了脖子准备和子羡理论。
“我们不能白白被人家欺负，但是你不能这样就去破坏别人的田地，太心急了。”子羡说道。
“大哥，那我们要怎么做？”子铭眨着眼看着子羡，情绪高了起来。
“什么也不做，不要跟她吵架。”子羡回答道。
“哎。”子铭叹了口气。
“君子报仇 十年不晚。”子羡拍了下子铭。
“还要等十年啊！”子铭不屑的说道。
“不是，我是说有机会了再报仇。”子羡解释道。
这时的子羡像一个军师，在冷静的分析，他的心智是超乎同龄人的。
“那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啊？”子铭追问道。
“等我们长大了就有机会了。”子羡说道。
“那还不是要等十年……”子铭不屑的看了子羡一眼。
“总比挨打好。”
子羡不愿再与子铭多说，走到二楼书桌上开始写作业。
诗涵凑到子铭旁边，看着子铭腿上和背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心疼不已，她心里十分内疚，没有阻止子铭。子铭倒不以为然，并表示以后谁欺负诗涵，还帮她报仇。子骞也走上了二楼，这一天的经历，惊魂未定的他，早早上床准备去睡觉。
夜幕下，仁爱村变的宁静，此时王婆杂货店里的灯光是村子里少数明亮的地方，人们在那聊天，吃零食，打牌。其中绝大部分人是打牌的，包括奶奶，坐在牌桌上一脸严肃的奶奶。
“晚安孩子们，受苦了孩子们。”爷爷看着都去睡觉的孩子们，心中默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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