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辑 校园精粹
金老师的学报编辑部
任主任安排的收尾工作,任务也落在我头上,为此,我又去了一趟歙县,把书稿拿回学校,并落实书稿在劳大学报上的选登。
在教师宿舍二层楼上的一个小套间里,我找到了学报编辑部的金隆德老师。金老师大概也接到了任主任的通知,对我的到来报以热情,让座泡茶,嘘寒问暖,随即进入书稿交接。
学报编辑部刚成立几个月,金老师是从哲学教研室抽出来专门办学报的。他曾和任吉悌主任以及另外两位老师,合作编著《西欧近代哲学史》,这本书在业界反响很好,后来成为各大学的通用教材。在这四位作者中,金老师文字功力最强,要他出来办学报,是人尽其才。金老师年龄也最小,教研室的其他老师都很关爱这位小老弟,我曾亲眼看到,任吉悌夫人王开霞老师亲切地叫他“阿金”,那一声声叫的,是打心底里的呵护。金老师也不恃宠而骄,见人说话,总是憨厚地笑着。
那年月反对“大洋古”,凡事都因陋就简,劳大办学报也秉承此旨。人员,独一无二,就金老师一人蹦来蹦去。场所,似有似无,编辑部无官方办公室,暂以金老师卧室代之。所以,有关书稿的交接、看清样、校对这类琐碎的事,我都是在金老师家中进行的。
条件简陋,并不影响金老师的办报热情和较真劲儿,稿子中的每个字,每个标点符号,都要做到准确无误。
我们书稿中有这么一段故事:金主完颜亮去世,金廷一片混乱,恰好此时宋廷新皇帝即位,便想趁乱“收复失地”,于是诏告天下有识之士上书献策,朱熹趁时而上,并获准进京“入对”,在垂拱殿上兜售他的“存天理,灭人欲”。
这是朱熹一生中的首次入朝面君,虽然献策的路子与皇上不怎么对路,最终只得了个小官,但这个情节很重要,是朱熹生平的高光时刻,因此故事写得比较细,连皇上宋孝宗的名字都书写在案。名字中有个“眘”字,是个孤僻字,辞书上解释,“眘”是“慎”的古体字,一般用于人名。现代汉语把这个字的下半部作了简化,变“目”为“日”,写成“昚”。
在学报付印时,印刷厂的字库里没有这个古体“眘”字,清样拿过来时,这个字的位置上是个空格。我向金老师建议,既然“眘”是“慎”的古体字,我们就变通一下,直接用“慎”,行不行?
金老师笑着摇摇头,说:“要不得,虽然两个字意思相同,但用在人名上,是不能代换的。”
“改用现代的“昚“呢?”
金老师没有直接回答,只说了一句:“宋孝宗是南宋的皇帝,不是今天的皇帝。”
意思很明确,南宋时期还没有这个简化字,硬拿出来就是错字,怎能把皇帝的名字上安上一个错字呢。
问题的最后解决,是金老师要求印刷厂,定做一个新的铅字“眘”。我估计,这个新铅字在这一期学报出版之后,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但我却从这个字中,深切地感知了金老师治学的严谨和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若干年之后,当我成为一名党史工作者时,在主编史书和撰写史论的过程中,每每想起金老师的一字精神,它鞭策着我,细致再细致,严谨再严谨,力争磨出精品。
金隆德老师人如其名,厚德载物,时时处处为他人为事业着想。在我去他家拿样刊的那天,他很认真地询问了我的毕业分配意向。那时,离我们毕业只剩两个多月时间了,而我对未来的去向却一片茫然,说不出所以。他大概知道,我们这一届毕业生多数是要下基层的分配原则,虽然没明说,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他建议我留校,到学报编辑部来给他当助手,并打下包票,如果我同意,学校的工作由他去做。
我相信,凭金老师的人脉和人品,这个包票是不难兑现的。但我此时的心情恍恍惚惚,很糟糕。两天前,二组的同学邹广流告诉我一个消息,说我们班分配到省城合肥那个热门行业的名额,原先是有我的份,只是最后没定到我头上。他说这话时笑容可掬,似乎我能进入老师和系领导的视野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特地过来夸我一下。但作为听者的我心境却完全相反,那种水中月镜中花的失落陡然集聚在心头,成为一片挥之不去的乌云。我的家乡巢湖离合肥很近,又是很对我光的职业,怎么就失之交臂呢,怎能不叫人痛心疾首!金隆德老师和我谈留校的事情,正是我心情坏到极点的时候,破罐子破摔,省城去不了,留在这麻菇山下的劳大又有何益,便婉言谢绝了他的良苦用心。
3个月后,当我被分配到一座人烟稀疏的乡村中学时,懊悔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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