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时，看着那个简陋的坟，不由得怀疑，这里面躺着的真是那个能用哨子指挥羊群的爷爷吗？
爷爷，是妻子的爷爷，是我老丈人的父亲。据说，爷爷家的条件很是不错的，读过不少的书，后来又去了部队，是云南那边某机械部队的一名军官。解放前夕，爷爷主动脱离部队回到了老家，娶妻又生子，承担起了为家族传宗接代的任务。数代单传的前提下，这是他不得不承担的重任。
兴许，是老天爷开脸了，在爷爷的辛勤耕耘下，奶奶连着生了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开枝散叶，一举扭转了家族子息单薄的局面。这是个值得欢喜的事情，但爷爷却开心不起来。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有着比子息更让他糟心的事情，因为打小生活富裕的爷爷，从来没有干过农活，部队的经历，虽然强壮了他的筋骨，坚定了他的意志，但同样没教会他怎么做农活，然而时代的变革，却让他的家族财产急剧缩水了，不得不拿起劳动工具，跟着乡邻们一起去挣养活一家老小的工分。
鉴于爷爷的特殊情况，村里面安排 他放羊。这个行当，爷爷从大锅饭时代一直做到了改革开放以后，这是他一生中的主要劳动技能，活到老放羊到老。爷爷后面的大半辈子，应当是比较苦闷的。作为一个有远见的人，他看到了大锅饭时代的许多不合理之处，深知这是对社会良性发展的阻碍，但他身微言轻，尤其作为一个被改造的对象，他更知道明哲保身的必要。同样让爷爷痛苦的，还有他自身的家庭，奶奶也是读过书的人，娘家的条件原来也是可以的，同样不擅长家务活和田里的劳作，两个不善于劳作的人，却要操心大小七口人的吃喝用度，日子难免过得很是紧巴巴的，甚至是窘迫。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爷爷把自己的心力都用到了羊群的身上，他能找到最肥美的草地去放羊，把它们都养的膘肥体壮的。令人咋舌的是，爷爷还用一把哨子，把羊群训练成了一队令行禁止的士兵，不同的哨子声代表着不同的指令，羊群在他的哨子声下，或者迅速从散漫的状态排成整齐的队伍，或者开始齐步走，甚至连进食也要等待他的哨子声。按村里老人的说法，爷爷带着整齐的羊群队伍行走在村子中间、山路上和田间地头，就是那些年头里的一道风景线，扎眼的很。幸好爷爷并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情，村里的干部也通情达理，倒也没有惹出什么麻烦事。
除了把羊群训练成了听话的士兵，爷爷最出名的事情，就是他对时局的准确判断，和对读书的看重了。按妻子和亲戚们的说法，爷爷一直要求他们好好读书，告诫说社会必然会回到良性发展的轨道上，搞经济建设，发展教育、科技等领域，巩固国防安全建设，必然会需要大量有知识的人。他的这个说法，一直从老丈人他们的童年时代，坚持到妻子她们的童年。正是在爷爷的要求下，老丈人坚持学习，到书本上找知识，并联系实践，做沼气池、养兔子、养猪和种植高山蔬菜，较早的获得了相对丰厚的经济收益。
据其他亲戚说，爷爷原本是希望两位伯父暂时先不要成家的，把所有的资源集中起来，帮助我的老丈人成家立业，复兴整个家族的事业。站在家族发展的大局上，牺牲部分人的利益，换取整个家族的发达，是有所必要的。但从小处而言，对两位伯父却也是不公平的。也许是伯父们并没有那种家族复兴的伟大愿望，他们都违背爷爷的意愿，想尽办法自己娶了亲，不管爷爷是拿着棍子追打，还是苦口婆心的劝说。这桩事情的后果，是两位伯父跟自己的父亲和弟弟之间的关系都出现了裂痕。
人生就是这么吊诡，爷爷有文化、有远见卓识，但他却没办法左右自己的命运，他能把一群头脑简单的羊群训练成令行禁止的士兵，却不能让自己的儿子为家族的复兴去做出暂时牺牲。
村里的老人都感叹说，爷爷的想法太超前了，超出了时代的发展脚步，和普通人的见识、心理承受范围。或许，这就是爷爷的悲剧。
但是，难道不是因为超前的见识和部署，才能让个体、团体组织和国家，在经济利益领域，在科学技术领域，在国际政治、外交和军事斗争中掌握先机和主动权吗？尤其是在当前这种时代背景和国际政治局势下。
爷爷，他不会孤独的，会有更多的人去理解他，像他一样思考问题。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