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了，同许多上了年纪的人一样，李老汉也不爱出门，除吃饭、睡觉、蹲坑外，每天几乎只做两件事，围在火炉边烤火发呆和看电视打发时间。
火炉在灶房，电视在客厅，两件事只能做一样，这令他感到遗憾。街上倒是有炭卖，不用担心天花板被烟熏黑，导致装修时不好施工，但他却舍不得掏钱买，即便炭不贵，二十块钱就能买一箱，不间断地烧上个把星期。
夜幕中，一束光从远处射来，直直地照在窗上。这束忽明忽暗的光越来越近，握着光的人将另一只手上的扫帚靠在墙边，取出钥匙开了门。
开了灯，屋里亮堂堂的，令人觉得很暖和，可惜，这屋里太安静了，只有呼吸声在老人的心中回荡。
跟老友闲聊一通，全然忘了时间，李老汉烧水洗罢脚，走进客厅打开电视一看，已是晚上九点。他没有睡意，干坐着无趣，就搬来一床毯子，躺在沙发上看老版的《西游记》。
这电视不错，又长，看几遍都不会腻，拿来消磨时间非常合适。屋外的风又在呼啸了，同时还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说来奇怪，在李老汉的印象中，约摸冬天的每个夜里都会下一场雨，有时大，如冰雹一般猛砸窗户；有时小，只有打开门，那鹅毛一般的雨轻抚脸颊时，才知晓又下了雨。
李老汉关了灯，倒不是为了所谓的沉浸式体验，而是为了省电。节省过头了，这是他的毛病，也是很多老人的毛病。
电视屏幕溢出的光忽明忽暗，不规则地铺在地上、墙上、窗户上，以及李老汉那惨白的脸上。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醒来时，电视屏幕上铺满彩色条状图像，喇叭滋滋滋地叫着。估计是风太大，把天锅吹歪了，所以才没有信号，也不显示画面。
看不成电视，再加上有些困，李老汉关上电视，昏昏沉沉地回了房间，倒头便睡。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死了，儿子儿媳赶回家里披麻戴孝，请来先生做法事超度他，灵堂上气氛沉重，几个亲人面色沉痛，孙子李光沫泪流不止；接着，人群中有个邋遢的汉子讲了个荤段子，众人大笑，小孩随之大笑，村里的狗也兴奋地叫了起来……
画面到此结束，他又醒了，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不过他确信自己没躺在棺材里，因为他还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死人有心跳么？这太荒唐了，跟他梦到的场景一样荒唐，跟现实一样荒唐，像个冷笑话。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笑了笑，心想：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哪个都要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到这个年纪，生死对他来说，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虽然大部分时候，他还是怕死的。他觉得自己很矛盾，一方面想早点离开，不给后辈增加负担，还能见到老伴；另一方面又不舍得走，想留下来看看着孙子长大成人，结婚生子。
他发着呆，浑然不知窗外天已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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