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四月了,苏雨宁又来到海边,凉爽的海风撩起她额角的发丝,轻轻柔柔,像宋清明吻上她的额头一样。
苏雨宁笑了笑,抬手拢了拢被吹散的碎发,目光望向了不远处的那座灯塔。
1907年,彼时的华夏大地,到处都弥漫着一股腐朽与革新的气味,惶惶不可终日的人有,激进变革喊口号的人有,不问天下事的人也有。每个人都循着岁月的步子一步一步走着。
那是五月吧,整个马尾镇开满了木棉花,镇上的人很喜欢木棉树,花朵红艳艳的,像姑娘擦脸的胭脂。
那天,苏雨宁趁人不注意,从家里跑出来,在街上欢脱地跑着,整个街上都铺满了木棉花的残瓣,颜色还是那么鲜艳。
果然是好花。
苏雨宁不想看花,她要去海边,去那可以吹海风,捉小虾,更重要的是去见一个人。
他是船政学堂的学生,苏雨宁认识他有一段时间了。他的个子很高,像木棉树笔挺的枝干,还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里面藏着星星,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一想起宋清明俊美的容颜,苏雨宁脸上就微微的烫起来了,心跳也跟着快了。
苏雨宁提起裙子,也顾不得绣鞋上沾了泥渍,一直跑着,远远的,她就看见站在灯塔旁边那个瘦长的身影。
“雨宁,我要去大海的那边。”
他说着话,脸上一片冷峻,目光投向茫茫大海。
苏雨宁并没接他的话往下说,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她了解他。
他在学堂学了知识,原本是报效国家的。可是现在,这个腐朽的时代已经风雨飘摇,凭他的那些航海知识,已经救不了这个病入膏肓的绝症患者了。
“雨宁,我要去日本留学,我要开阔眼界。”
苏雨宁知道,他决定的事别人是反对不了的,何况他还是这样一个心怀天下的有志青年,更不能阻拦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你。”苏雨宁一字一句慢慢地说了下去。
宋清明望着苏雨宁,向她绽放了一个烟花般绚烂的笑。
“就去三年,雨宁,你也要去识字,去上学。只要我们都去学习,都去改变,就算力量再小,也会像这灯塔一样,总能给黑夜里的人带去光明和希望!”
宋清明一番慷慨激昂的话,激的苏雨宁也热血涌上了心头,这个男人,果然和别人不一样。
灯塔下,宋清明的吻轻轻落在了苏雨宁的额头上,像小鸡啄米一样。海风吹过,带着腥味,苏雨宁却觉得那天的海风甜死了。
“雨宁,三年后,灯塔亮起的时候我就一定回来。”
“嗯,我就在这里等你。”
宋清明提着皮箱乘着去往日本的船走了。两年里,苏雨宁经常跑去海边,站在灯塔下,遥望着浩瀚无垠的大海。
镇上的木棉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宋清明不回来,那些花开得再美丽,苏雨宁也懒得细瞧。
三年的时光,也算很快就过去了。果然,宋清明没有骗苏雨宁,他如期回来了。
灯塔下,宋清明给苏雨宁讲他在日本的所见所闻,三年不见,宋清明看上去更加成熟了。
“雨宁,你知道木棉花的花语吗?”
苏雨宁根本没怎么欣赏过那些司空见惯的花,更不知它还有花语。
“我不知道,你告诉我。”
“珍惜你身边的人,珍惜你眼前的幸福,不要在失去后才追悔莫及,那时一切已为时已晚。”
苏雨宁的心里炸开了幸福的火星,原来在她看来如此普通的花还有这么美好的意义,还是她喜欢的人告诉她的。
“可是,木棉花更代表着英雄。浓须大面好英雄,壮气高冠何落落。”
苏雨宁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这个乱世,英雄的结局会怎么样呢!
不过很快,这些念头就一闪即逝了,她喜欢他,所以她坚决认为他做的任何事都是对的。
十一月底,宋清明又要走了,他只说在日本的课程有一门没及格,要回去重新学习。谁能阻挡他的去路呢?谁也不能!
临走的前一天,宋清明和苏雨宁又在灯塔下畅聊,最后他们静静地望着那座孤独的灯塔。
彼时的灯塔,正发出荧荧的光,那点光,看似可有可无。
“清明,灯塔的光太弱了。”
“不会的,它只要亮着,前面就有路。就算它不亮,还有木棉花呢!”
说到木棉花,苏雨宁突然在袖子里掏起来,“差点忘了,这是送给你的。”
宋清明接过来,是一方丝帕,上面绣着两朵木棉花,红艳欲滴,漂亮极了。
“英雄花送给英雄,希望我的英雄早日回来。”
“一定!”
宋清明走了,这次他走的很匆忙,也没有再往家里写过信,大家都以为他忙于功课忘了。
1911年4月,木棉花又开了,还是那么红艳热烈,走了的宋清明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苏雨宁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天天去灯塔下等着侯着,盼望着靠岸的船里会下来宋清明。
盛夏已尽,寒冬到了,那里的天一般不下雪,可是那年新年,雪花出奇地落满了曾经铺满残红的街道。
她还在等待,等到那个坐在龙椅上人退位,他没有回来。
她一直等,一直等。春去秋来,海风在她耳边呼啸而过,他没有回来。
等到四月,木棉花也开了,苏雨宁站在花树下,仔细看着那些花朵。
这不是像胭脂的花,像血,是英雄的血。
摘下两朵木棉花,苏雨宁去了海边,把花放在灯塔下,这是他的希望,也是她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