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十月份还没到,似乎人们还没有来得及准备好大衣,北京突然一下就入秋了。本以为秋天会携着凄凉萧瑟温柔而来,却没想到他冷不丁的用一阵寒冷的秋雨就把北京洗刷得一尘不染。此时的北京已然没有了往日的喧嚣,有的只是披着雨衣打着雨伞行走在这无情之雨下的匆忙场景。天空白茫茫一片,偌大的雨滴敲打着人们的心,心脏是火热的,雨滴因此就变成了温暖的水。
安雷也走在大街上,正准备回宿舍。他下午的时候去什刹海转了一圈,和朋友在“馄饨侯”吃了几碗既好吃又暖胃的馄饨,之后又打着伞在那周围走了走。他很喜欢雨天的北京,冷是冷,但欣赏着红墙青瓦,颇有情趣,又刚好是国庆节的前一天,几乎没什么人,清静得很。安雷上大学已经有一个月了,读的医学专业,每天都累得半死,学习就跟打仗似的,于是他打算国庆节假期里好好让自己放松放松,犒劳犒劳自己。
哼着孙燕姿的歌,一路上吹着凉风,心情倒挺好。安雷回到宿舍,空空如也,室友们都已经走了,他们都是外地的,都趁这个假期回自己家陪父母去了。安雷两岁因为父母工作调动的原因来的北京,也算半个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了,但他假期不想回家,一想到回去就要被爸妈骂来骂去,忍受他们的夺命连环叨逼叨,他就铁了心想留在这个小小的宿舍里了。
他决定先洗个澡,于是打开了浴室的灯,脱得光光进去了。安雷的身材还算不错,除了他只有一米七几的个子,他很匀称。他有着隐隐约约的胸肌,有着平滑性感的小肚子,臂膀也算刚刚好的结实。安雷的脸则给人清爽的感觉,眉毛有型,灵气十足的眼睛有如清水,嘴巴微微自然上扬,皮肤也很好。浑身上下,头是头,脚是脚的。安雷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自恋地欣赏了好半天,也傻笑了良久。终于才把热水打开,在濛濛白雾中愉快地擦拭起自己的身子。
浴室里出来后有些冷。天光洒落进了宿舍,他也不开灯,这样微弱的光线让他的心静静的。他裹着被窝躺在小床上,静静地,心里想着点什么。
安雷想谈恋爱了。都怪这雨淅淅沥沥落个不停,越是这样哀落的氛围,越容易让人渴望一种幸福的陪伴。他蜷起了身子,像个炉火旁打盹的猫咪,软软的枕头,滑滑的被子,多想与心爱的人抱在一起,彼此温存。
可惜安雷喜欢男孩子。男孩子与男孩子的缘分也许就注定难逢。
他大概从小学起就有了这方面的“嫌疑”。小时候跟着父亲去游泳馆游泳的时候,在更衣室里他会故意回避那些裸体男人,尽管身体构造一样,可是莫名地他脸上就会泛起一阵潮红,尤其是对于那些身材又好又有些小帅的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来说。但其实,他又会想去偷偷地瞄人家,只好装作在看别处,俨然一副贼贼的小屁孩模样。
后来安雷上了初中,他知道了什么是同性恋,也通过互联网发现了“新大陆”。原来,两个男人之间也可以这样。他坐在电脑前痴痴的看着屏幕,并且总是趁爸妈不在家时一个人看,极为入迷。然而这个时候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原来喜欢男孩,仅仅以为看这些东西只是喜好。但是,我们可爱的安雷,有些事情,没有原因,你只需做你最原本的样子就好。
到了高中,终于明白自己是真正的喜欢男孩,对女孩只是欣赏,对男孩却有着更多的渴慕。所以在学校他一直暗恋一个高高的很阳光的小帅哥,考前帮他复习,送给他自己整理好的知识点,陪他一起打游戏,给他带他最爱吃的东西,还有很多。他对他很好,可到最后毕业了也没把那句我喜欢你说出口。不过安雷现在觉得那不足为遗憾了。人生中遗憾很多,遗憾多到我们觉得它甚至有些美好,最后不得而为,我们学会了咀嚼并品味遗憾。
回忆很多也很乱,想着想着,安雷就睡着了。不如就让一切自然而然的发生吧,既然我注定喜欢男孩,那我就等待我的男孩,一切的一切,总是你没准备好就来了。更何况,我也没有多么的急不可耐。
醒来以后,下意识看了眼手机。早上十点了,真能睡,外面早就亮起来了。安雷套上一件蓝色格子衫,戴好耳机,在镜子前得意的笑笑,扯扯领子,打算出门走走。
正漫步在校园里,夏怡发微信过来了。夏怡,一个女孩子,是他高中时期最好的异性朋友。
“看不看话剧?”
“啥话剧。”
“孟京辉的《恋爱的犀牛》!”
“看呗,我正好假期无聊着呢,你也搁北京呆着呢么,咱啥时候去?”
“我想想……要不就三号那天吧,那天我刚好也要去东直门那边去看我一个亲戚。哦对!那个地方叫蜂巢剧场,在东直门那儿。我这不就顺便陪您去看看了么,嘻嘻。”
“什么叫陪我看!明明是你约的我好么!”
夏怡和安雷是老交情了。他们无话不谈,谈话不无耍贫犯贱,却渐渐的成为了彼此肚子里最蛔虫的蛔虫。高中时期安雷最先把自己性取向的秘密告诉的人就是她,她不但没嫌弃他,反而更加包容。所以说呀,这么多年,他们的关系比男女朋友还要坚不可摧。
于是他们商量好了座位,就很痛快地把票买好了。
东直门,安雷从来都不会知道,这里住着将会和他纠缠好几年的一个男人。不过这都是后话了。他目前眼前所见到的,是热闹的街道与闪烁的霓虹,是时尚的人群,是川流不息的各色车辆,是充满现代气息的繁华地带。
夏怡化了点淡妆,打了点底,补了眉毛,抹了口红。他们说笑着走到了剧场门口。抬头一望,正是这里了。蜂巢剧场还真的不是很大,正如其名,它像一顶蜂巢一样,小巧玲珑,可爱别致,隐蔽地栖息在这片寸土寸金的地方。人们来蜂巢“寻蜜”,寻觅属于自己精神的甜品。
剧场不大,大概齐也就能容纳一百多个人。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里的灯光、音响、幕布、舞台配置等都很齐全,完全不比大剧院差。安雷和夏怡都暗自感叹,心中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
这里坐满了年轻人,每个人都打扮得像模像样,且看上去都是有想法的青年。来到这里,他们感受艺术,同时也享受思考。
剧场的灯灭了,剧开始了。
“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剧院的上方传来了极富有磁性的声音,正是男主人工了,马路。他坐在一片明黄色的聚光灯下,此刻的他,是忧愁的、有些哀伤的、心事重重的。
马路一开口,安雷就知道了,男主角身上散发的一种特质似乎也能在他身上找到,他们是有些相似的人。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一位男子姗姗来迟,安雷发现他正在朝着他的方向小步跑来。
满身风尘气息,不知道从哪儿赶来的。气息中又夹杂着些许香香的气味,像是一种檀香的味道,很好闻。安雷借着微光看清了他的脸,第一眼,是的,仅仅一个眼神——这会是一张让他想反复去偷看的脸。
那却只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而已。然而那又不仅仅是那样,他望向舞台的眼睛透着深邃,透着成熟,眉毛粗而密,鼻子高挺,嘴唇上还有一点点新长出来的小胡子。安雷还留意到他的耳朵上戴了一个黑色的小耳钉。更重要的是,安雷喜欢这个男人给他的一种神秘的感觉,让人心中燃起了想去了解他的火花,去他的心灵世界一探究竟。
“所有白的东西和你相比都变成黑墨水而自惭形秽,一些野兽因为叫不出你的名字而感到绝望万分。”这是男主人公马路反反复复说着的一句话。马路在爱情里的卑微,在爱情里的傻,在爱情里的委曲求全,安雷为之惋惜。但马路在爱情里的积极,在爱情里的勇敢,在爱情里的奋不顾身,安雷又觉得爱情是美的,爱情因而也有了意义。马路自己主动的去学了英语,学了法律,学了如何赚更多的钱,甚至去学了如何谈恋爱。而他所爱之人明明,却从未爱过他。但是也许《恋爱的犀牛》的悲情之处就在于此了,爱情里的付出并不一定都有平等的回报。你可以是个英勇的人,但如果你爱的人不爱你,那你也仅仅只剩下那些所谓的英勇了。
·······
一首背景音乐响起,歌词唱到“你是我冰冷的手套、温暖的啤酒”处,旁边的夏怡立马就哭了,哭的眼泪婆娑,很是伤感。那个男人也抹了抹眼睛,安雷注意到了——其实他一直都在注意那个男人,突然也觉得有些悲情。也许有人曾伤害你,他是冰冷的、尖锐的、遥不可及的,你爱而不能,你就快放弃了。但你也不曾想过,在你绝望的、难受的、濒临崩溃的时候,你竟也是因为他而继续好好的活着。安雷细细感受着这种情感,剧场里的音乐无比煽情,无比让人不得不去思考爱情。他不由感叹,爱情,于他而言是多么的神圣而又纯洁美好。
打在舞台上的灯光在最后一幕时变成了火红的颜色,这也许象征了爱情,热情,激情,但最终,当曲终人散了,红色会褪去,令人悲伤的,也许只是冷清。
那个男人最终变的像是万分沉默,但其实他也未曾说过几句话,他垂着脑袋,像是失去了自己心爱的玩具的小朋友,又像一个思绪万千的老者。安雷望向他移动着的侧脸,立体的、迷人的、让人忍不住多看的。最终消失在了门口,再看不见了。就像一阵风,来了,又走了。但你的的确确因为这阵风,有了动静,是的,躁动不安的心响应着这阵风。安雷心里想着,男人啊,我不得不承认被你迷住了!如果我们有缘,应该还会再见吧?
出了剧场,安雷跟夏怡说想出去喝酒,但是夏怡推辞掉了,说是这么晚在外头喝酒不安全,安雷笑笑骂她怂女人,于是决定自己去附近的酒吧喝一杯,无论怎么说,一定得好好享受这个夜晚。
晚上十点的东直门,一切却还是热闹如昼,街上永远少不了熙攘的人群。安雷目送着夏怡上了出租车,站在街边,看着灰暗的大楼,他有些恍惚。
唉,恍惚什么呢?都怪这夜色太凄凉,都怪马路的爱情最终依然是一场空,都怪他没能主动去要一下那个男人的联系方式。其实由爱情出发,人是能联想到许许多多的东西的。但那些太过宏大了,人间哪里会有那么多烦扰你的事情呢。
不如拿起酒杯,喝酒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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