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玄

这是我游历时的所见所闻。

那一次，我在洛阳。在一家小店里吃早饭，看到两个人走进店，穿的似乎是朝廷的官服。他们找店小二要了两碗面，然后谈论起来。我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在说关于皇帝的事情。

“皇上最近又生气了……”一个扶着额叹道。

另一个问：“怎么啦？”

“唉……上次不是皇上大宴宾客吗，为了给自己小舅子毛曾添添名气，把那个夏侯玄安排在他旁边坐。结果夏侯玄一点面子都不给，看也没看人家，只管埋头吃饭，一些人就在旁边起哄，说什么‘芦苇靠在玉树上’。皇上当然生气啊，然后那位夏侯兄弟就给贬成了羽林监。真是——你名气再大，皇上面子还是要给的吧？”

“就是……”

夏侯玄？这人我知道，少年时便有名气，才弱冠就当上了黄门侍郎。宁可被贬也不想委屈自己吗？不知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吗？鼠目寸光，还以为是一个多了不起的人呢，看样子也不怎么样嘛。我吃完早饭，轻叹口气，走出了小店。

几年后，先帝逝世，少帝曹芳继位。大将军曹爽本来挺老实的，后来不知怎么的膨胀了，司马懿又装病不出，结果曹爽控制了整个朝廷。说是曹芳为帝，倒不如说皇帝是曹爽……仍在洛阳漂泊的我思考着，一辆马车慢悠悠地从我身边过去，上面那个……是夏侯玄？看样子他又重新被重用了呢。

现在生活费不好赚啊，我决定去做个长时间的活，先稳定一段时间吧。

巧的是，我到了夏侯玄的宅子里，成了他的仆人。

他总和一些名人来往，有事没事就会邀请何晏等人来宅子里开通宵玄学会。很奇怪，见到他时，我们总是不由自主地严肃得像是在朝中一样。在处理府中家仆的矛盾时，他也不会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偏袒任何一方，这使我对他的印象有了很大改观：他这个人，公平公正，很有原则，是个人才啊。而且相貌堂堂，如玉树临风，世人评价其人“朗朗如日月之入怀”，恰如其分！

不过他的军事才能似乎不太好，与曹爽策划了一场失败的骆谷战役，被世人嘲笑。

几个月后，我离开夏侯府，临行前我郑重地拜别了夏侯玄，继续我的旅途。

曹爽倒了，司马懿像一只睡醒的老虎，他不再装病了，推翻了曹魏。彻底变天了……夏侯玄当时在其他地方，被剥夺了军权，征召回京。在一个驿站，我又见到了他，他形容憔悴，双目无神，没有了之前“玉树”之神，身边没几个侍从。我凑过去拱手作揖，他抬头看看我，挤出一个笑容，道：“是你啊，你在我府上做过仆人的吧？”

我点点头：“您为什么不像您的叔叔夏侯霸将军一样投奔蜀汉呢？”

他苦笑一声：“我怎么能投降敌国呢？曹魏啊——基本上只有我了……”

一阵凉风吹过，带起一片枯叶，落到水洼中，被路过的骏马一脚踩碎……

三年后，他死了。

我听说，他死前怎么也不愿意写那封认罪书，依旧守着自己的原则，钟毓让他求自己，他也拒绝了。临斩时，神色不变，举动从容，令人肃然起敬，未曾私结党派，家中无一美姬。这样的一个正直有操守而才华横溢的人，就这么被处死了，死在了高台上。

我听此噩耗，默然无语，只长叹一声，唉！政治风云变幻，曹魏名士，几乎无一善终，可叹！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