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初五!为避开节后的返城高峰期,我得提前一天返回那座生活了七年的陌生城市。妻儿打算留在老家一段时间,一个人开车上路总是怕瞌睡,因而趁着清晨头脑清晰便早早出门了,依然匆匆忙忙。似乎,这些年回家都是这光景,匆匆忙忙的回匆匆忙忙走,一个人的时候匆忙,结婚后两边跑就更匆忙了。
行至半途,在高速服务区休息片刻,打开后备箱寻找点吃食垫垫肚子。翻了翻满满的后备箱,苹果、柑橘、香梨、各色的水果糖应有尽有。然而,这些食物在空腹情况下我是万万吃不得的,工作后糟糕的生活方式和饮食习惯导致年纪轻轻便患了严重慢性胃炎,酸的、甜的不是想吃就吃,不但要控制量还得挑时候。到服务区食堂转了转,吃的东西不多也没什么合胃口的,价格还不便宜。接了杯热水,买了几个馒头便回车上了。
车外的风声很大,紧闭车窗然后微微靠在座椅上,就着热水大口大口地咀嚼着半凉的馒头,心中渐生悲戚!这些年,一家人聚少离多,每每节后独自返城这种悲戚感便上心头。想起小时候,想起兄妹三人都还陪伴在父母身边的日子,好遥远好遥远,但却依然记忆犹新。
一
我家地处偏僻的滇东高寒山区,受制于大环境,小时候家境真心不咋地。常记得,小时候每逢赶集兄妹三人同时向父亲要点零钱时,母亲总在旁边说三个娃一人一块钱还要三块钱,而此时我总会怼一句“谁让你养那么多!”,母亲便嗔怒道:“就养你一个从小伴都没有,再说以后我们老了你一个人有本事养得起?”。我知道母亲并不是真心疼钱,因为她在说那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微微的笑。这种笑直到儿子出生后我才体会到,虽然每个月花钱如流水,但看着龇牙咧嘴动来动去的儿子,我也会微微一笑:“嘿,你这小子太败家了,要吃穷你老子啊!”。为人父母总不易,更何况那时的经济条件要养三个儿女。
说起我们兄妹三人,小时候的趣事、囧事太多太多。妹妹是老二,弟弟最小,作为老大我最讨厌这俩拖油瓶了。带他们出去玩,如果干了什么坏事,回家后一惹他们不高兴就嚷嚷着告密,结果自然是我这老大挨一顿胖揍,他俩啥事没有。所以,那时候最不喜欢带他俩一起玩。但是见不着么又想得慌,记得有一次一家人去邻村吃喜酒,那时弟弟尚未出生,妹妹还不满三岁。主人家从村口的浑水塘里吊起几条小鱼,那时在缺水少雨的山区,鱼还是很少见的。特别对于好奇心重的小孩子 ,都吵吵着往上凑。正看得高兴,不记得是哪个缺货一把把我拉过去绷着脸对我说:“我把你妹妹买了,以后你再也见不到了!”,我憋了几秒钟哇的一声哭出来,据后来父亲描述声音惊天动地啊!于是,再也没心思看鱼了。其实是因为妹妹还小,母亲怕她找家,吃完晚饭趁天没黑就带她回家了,而我和一群新伙伴玩得正嗨,完全没注意到妹妹早就不见了。
总带着妹妹一起玩,同伴们免不了要嘲笑我一番!但是也没有办法,父母农活太重,无暇顾及年幼的妹妹,家中亦无老人帮忙照看,只能跟着我玩泥巴!还记得母亲怀弟弟时,因为弟弟将是超生人口,为躲避计划生育办的人,拖着大肚子这里躲几天那里藏几日,过不得安生日子,父亲也把牲畜送到亲戚家,大白天家门紧闭不敢露面。而我则带着妹妹去同村的外婆家蹭饭吃,偶尔妹妹想回家,我带她回去却见家门紧锁,不得其门而入。倒是好几次碰到七八个衣着光鲜的人,连哄带骗地问我们父亲母亲在哪里。那时正值雨季,兄妹俩赤巴着脚,裤管湿了半截,各色的污泥都甩到脑门上了。而母亲正远远的躲在某个亲戚家,我们不得而知。父亲则白天不知所踪,晚上才悄悄带着我们兄妹回家睡觉。 彼时的妹妹应该是十分想念母亲的,因为我也想。
过了好久,母亲顶个大肚回来了,没几天弟弟就出生了,又来了个跟屁虫!弟弟的出生似乎让我和妹妹渐渐改变了角色,我得开始学做饭、干农活了,妹妹也慢慢不再粘着母亲了,可能是觉得母亲不像以前一样时时关注着她了,她觉得委屈但是无济于事,慢慢的她也就不在意了。其实最悲催的还是我,弟弟两岁不到慢慢断了奶水,母亲便勒令我带着他玩,以前带着妹妹好歹她能说会跳,而弟弟话还不会说路都走不稳,同伴们玩得嗨走得快我便只能背起他来。有一次,在村里老郎中家门口,背着弟弟去追远去的小伙伴,不慎摔了一跤,弟弟哇哇大叫我也哇哇大叫,门口晒太阳的大妈把我们拉了起来,结果弟弟嘛事没有我的脸颊却搓掉一大块皮,火辣辣的,生疼。
没过几年,随着年纪的增长妹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总跟在我屁股后面了,她有了她的小姐妹们,不屑于跟我们男孩子玩了。但弟弟还是一样,尾大不掉。 小时候那个嘴馋啊!什么都想吃什么都吃不够,偏偏又没那个条件,偶尔父母舍得买点水果、零食,不过两三天便空空如也。当然,在农村的房屋周围、菜园子里,乃至深山老林各种果树都随处可见,凑上季节倒也能捞捞偏门解解馋。还记得带着弟弟伙同邻家几个同伴偷人家山坳里未熟透的红梨,结果一次性吃得太多,飞流直下三千尺啊!因弟弟拉了一晚上而被父亲严词追问,结果又是我挨了一顿训斥,可伶的老大不好当啊!
我家也有果树,比如柿子、核桃等,但这些多是爷爷栽的,所以并非我家独占,每年成熟时节都要叫上三个伯父家一起才能采收。可是我们兄妹那个馋啊!明明是自己家的,却看得见吃不着。于是,母亲总会提前摘几十个柿子带回家给我们解馋,只是那柿子摘下了时候并不是熟透的,要捂一段时间完全软化了才能吃,这可急煞我们了,隔不了多久便跑去问母亲柿子熟透了没。至今记得,兄妹三人眨巴着眼满脸期待的围着母亲,看着她手伸进墙上挂着的装柿子的吊篮里,一个个捏捺翻找可食用的柿子。至于核桃,那就不需要大人们帮忙了,巨大的核桃树就在我家旁边。待到六七月份核桃将熟未熟,砍一节沉沉的木棍,卷起袖子卯足劲朝挂果枝叶甩出去,噼里啪啦核桃就掉下来了,有已经成熟裂开的,也有青皮包裹的。裂开的自然方便,随手一石头,砸开就可以吃,青皮则比较麻烦,因为青皮极为苦涩,如果现砸开青皮汁会沾满核仁便难以下咽了。所以,对于青皮要么晒干青皮后再吃,要么用刀轻轻连皮带壳砍开才可取其核仁。我们怎么可能等到晒干后呢?但砍青皮是个技术活,作为老大我自然身先士卒带头作死,结局就是妹妹的左手食指挨了一刀,弟弟的左手食指也挨了一刀。至今,妹妹总晾着左手食指上超过两厘米的伤口说起小时候我带着她们砍青皮的事儿,我没挨刀她俩倒是各挨一刀。
慢慢长大后,弟弟也开始帮忙干农活了,只是幺仔么向来都受父母的宠爱,比较懒散调皮。去割麦子,他要分片包干,于是我和妹妹分了最小的一片给他。可没多大会儿,他便不干了他说他吃亏了分给他的太多,要求重新分配,而实际却是他三心二意干一会玩一会当然他剩的最多,但我们也只能顺从他的意重新分配,因为本来也没指望他干多少。 有多少个仲夏的早晨,阳光和煦,照在挂满露珠的乡间小路上,我迷糊着眼带着他俩去地里刨土豆,我背个大一点的篮子妹妹背个小一点,弟弟则扛着铁耙子,这是他唯一的任务。到了地里,我负责刨妹妹负责分拣,将大点的土豆扔到我的篮子里,小的则放到她的篮子里,而弟弟则到处耍,只等我们完事他来扛铁耙子。回程,路过山涧流淌下来的小溪,我将一篮子的土豆倒进溪水里,然后兄妹三人边玩边洗将土豆洗得干干净净才装篮回家。母亲一直不允许我们这样做,一是怕我们清晨玩水容易受凉生病,二是土豆洗后放不住容易坏掉,但我们似乎都置若罔闻,每次都把土豆洗得干干净净,也把自己弄得湿漉漉的。如果那时能有相机就好了,将我们的点点滴滴都拍下来、录下来,许多年过去后再翻出来看看,看看那山那水以及那时的我们。
二
时间,很快!一眨眼弟弟都初中毕业了,只是从小不爱学习连高中都没考上!当然,那时候的乡镇中学一个班考起高中的也就五六个,惨不忍睹!那一年我在省城读大学,妹妹也在离家较远的地方上高中。父亲打电话说考虑家里经济状况和弟弟的中考成绩,他不想复读了想去读中专,那种不用交钱的学校。说是不用交钱,其实呢还没开始上课就把他们拉到沿海工厂做工,每个月学校发一点生活费给他们,剩下的工资则抵扣学费,干一年才回学校上课。我并不想让他去,这种学校完全是浪费青春,但是以他的成绩和态度复读似乎没有什么意义,他自己也想去。也好,就让他去吧!就当是去看看外面世界,闯一闯多点阅历也不枉青春年少!不过,这可为难了母亲,她担心啊!十五六岁的弟弟从未出过远门,这一去就是大半年而且还远在江浙一带。那时全家只有一部手机,是刚上大学时家里为方便联系给我买的,弟弟去外省后我便把手机留给家里用了,但在我们那旮旯信号极差,得在特定的位置才能用,所以并不随身携带而是放在卧室的窗台边。弟弟刚去那一久经常往家里打电话,可是手机不在身边总是接不到他打来的电话,于是母亲就埋怨我和父亲,埋怨我们连他的电话都接不到,一个人在外什么状况家里也不知道!
熬啊熬。。。。终于,弟弟要回来了,三天的火车才到省城!那年我正读大三,我让他做市内的校车到市郊校区找我,在学校宿舍挤了两晚,周末送他去做车回家。他似乎长大了些,不再像以前那样总和我互怼,相互看不上眼。后来,妹妹和我说弟弟回去那天家里的天有些阴冷,她和母亲围着火炉缝补旧衣旧裤,时不时远远听到汽车的隆隆声,妹妹便逗道:“吆!回来了,还不快去看看!”,母亲便跑去门口看看,如此往复好多次,而母亲却乐此不彼。
妹妹总打趣说:“大的爹疼小的妈疼,我这个中间的没人疼没人爱!”,而在我的眼里父母的爱从不偏颇。妹妹毕业实习那会,被学校安排到很远的地方,期间父亲接到过一次诈骗电话,说是妹妹生病住院急需五千块的住院费,恰巧妹妹手机没能打通,他们急得心慌火燎。而乡镇上只有一家信用社,平日里业务太少不营业,只有赶集的时候才开门。第二天一大早,冒着严寒,小舅骑着摩托车带着父亲到40公里外的县城汇钱,到了县城银行还没开门。焦急的等待中,父亲不停的打电话,知悉的每一个可能和她在一起的人都一一拨过去,庆幸的是最终联系上其中一个知情的人,得以确认她没事,只是虚惊一场!那时我还在读大四,家里没让我知道,妹妹回家后父亲才向我提及。报喜不报忧,我对父母如此,父母对我也是一样!
刚工作那年,妹妹也在地州上打工,打电话跟我说她身体不适,可能需要手术!我吓得立马汇钱过去,让她去正规医院做详细检查,末了还是放心不下第二天一早到公司便请了假,坐火车直接杀过去。到那边后,陪她去医院做各种检查,并厚着脸皮问询妇科主治医师具体的病情,幸得医生耐心大度,详细地给我科普了一把各种妇科疾病,只是至今记得杵在一边的小护士似笑非笑的表情。笑啥?我是她哥!在确定并无大碍后,我便急急忙忙回公司了。临走时,把身上的现金全给了妹妹,并再三叮嘱听医生的话按期复查。从妹妹那回来后,去银行还了几百块的助学贷款,紧接着又到了房东大妈收租的日子,交完房租身上一个铜板不剩,还欠着房东50。那时我才领取到我人生的第一笔薪水,本来还是很“富足”的,不想转瞬间就变得如此拮据。钱真的是很重要的东西!
工作后的日子,每天两点一线,不是埋头苦干就是拼命睡觉!几年的时光,不经意间悄悄溜走!妹妹要结婚了,赶在我这个老大的前面。儿女业已成人的堂哥,总是说现在的女孩子婚前婚后都一样,反正都在外面打工,一年到头没几天在家。可话虽如此,毕竟还是有区别的,因为从此她得去适应别人的家庭,委不委屈受不受苦?时时都会牵缠挂肚。因为身体欠佳,妹妹结婚后一直无法怀孕,没有子嗣这在农村是十分头疼的事情,小则家庭不和遭婆家嫌弃,大则不问它由直接离婚!母亲十分焦急,常常半夜失眠,本来血压就高这一急头疼、耳鸣便时不时出来闹腾一番。母亲遍寻偏方,让妹妹试了各种神医、神药,却并没有什么效果 ,妹妹也因常年吃药身体略显浮肿,身材都走样了!后来,还是得益于现代医学手段,妹妹幸运地怀上了,如今小侄子已经一岁多会走路了。
三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如今,我们兄妹三人皆已结婚生子,为了生计各自奔波聚少离多,异常怀念儿时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景状。常记得,我们兄妹长大后,每年大年三十晚上的饭菜都是我和妹妹张罗,她负责摘菜洗菜我负责蒸煮煎炒,弟弟则给我们打下手。父亲母亲也终得脱身,去忙其他事情了。可在妹妹出嫁后,这些事情又落到我和母亲手上了,最关键的是少了妹妹似乎不再那么热闹,大年三十也没有那么期待了!在我们老家,大年初二,出嫁的女儿便要接回娘家过年了,有年长的兄弟则由兄弟去接,没有的则由父亲亲自去接。前些年因路程太远,过年期间乡镇客车直接停运,我和弟弟一直没能去接过她,今年家里添了辆代步车路途不再是问题,于是初二一早我便和弟弟一道去接她了。
儿时总是希望自己快快长大,以尽快摆脱父母的管束得以自立,于是乎我们得偿所愿,不经意间便已上学、毕业、工作、结婚生子!待到某个时候,在某个地方因为孤独无助或是生活压力,一个人静下来慢慢回想你会发觉:一路走来我们风雨兼程、匆匆忙忙,其间丢了多少东西、忽略了多少东西,然后我们怀念、深深的怀念那些时光以及那时的自己。于我更是如此,从十三四岁便开始离家求学(初中,离家40公里),现如今一眨眼快二十年了,就这么眼看着离家越来越远。我们兄妹也聚少离多,在远方心里时刻牵挂的不止有逐渐年迈的父亲母亲,也有已然各自成家的妹妹、弟弟。
想起很早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我的兄弟姐妹》,影片结尾女主人公的独白映像深刻,“兄弟姐妹曾是天上飘下来的雪花,本来互不相识,落到地上,凝成冰,化成水,就再也分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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