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村子里有个卫生室。
两间平房,坐西面东,坐落在每天上学的路边上。
卫生室有三个赤脚医生。一个中年男人,父亲说他曾经做过军医。还有两个年轻人,挺帅的哥哥,和漂亮的姐姐。
母亲说,哥哥是书记的儿子,姐姐商人的女儿。商人家里的钱都是用麻袋装的,好多好多麻袋。
每次闹肚子时,母亲说肚子里又有虫子啦。母亲先用手使劲按摩一会儿我的小肚子,然后带我去卫生室,买一包三角糖果,五颜六色的糖果,有点甜甜的味道,不像别的药那么难吃。
母亲说,其实还是中年男人看得好,那一次要不是中年男人来得及时你就没命了!
是吗?那么严重?——母亲说,可不是!中午头儿,我抱着发烧的你去卫生室。哥哥在姐姐也在,他们给了我点药就让我回家。母亲说,可是刚出门,中年男人来了。中年男人说,孩子已经病成这个样了,怎么还能回家?赶紧去镇上医院!
回家后,母亲推着独轮车,穿过盛夏闷热的风,带我去了镇上卫生院。
躲过一劫的我每天经过卫生室上学去。卫生室的门敞着,靠墙一张桌子,两边有椅子。上学时,我看见哥哥坐南边,姐姐坐北边。放学时,我看见姐姐坐南边,哥哥坐北边。我羡慕他们可以写字的桌子。
有一天,母亲说,哥哥姐姐结婚了。母亲说,那个婚结得真是气派呢!除了自行车,缝纫机,手表三大件,还有十六铺十六盖呢!
十六铺十六盖得用好多钱吧?用得了一麻袋吗?还是两麻袋?他们家里到底有多少麻袋钱呢?一麻袋钱是多少钱呢?
我不知道。
我知道五分钱可以买一块长四厘米宽两厘米,厚半厘米的橡皮。铅笔写错的字,用它擦得极干净。
四十多年以后,我依旧不知道,一麻袋钱到底有多少钱?可能我不太关心一麻袋钱的问题,我更关心的是:他们咋结婚了?是因为一麻袋一麻袋的钱呢?还是因为什么?
——呵,是不是挺吓人的?我也吓到自己了:什么是什么?那时我只不过八岁?还是九岁?
纠缠我半生甚或终生的问题是:假如那个坐在对面的姐姐是另外一个姐姐呢?他们也会结婚吗?
所谓的缘分究竟是偶然还是必然?谁是谁的必然?谁又成了谁的偶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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