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几位穿着休闲衣裤,一身精干利落的小伙和扭着小蛮腰的女士,携带礼品坐到客厅的沙发上。虽然此时已进初冬,但他们穿着并不臃肿。几经寒暄一番说笑,客人很快被请上餐桌。看到玉娥忙前忙后,他们也不拘谨,嘴里像摸了蜜似的一口一个阿姨叫着。玉娥就喜欢这样热闹的家、这些鲜活的场景在房子里游动。不知不觉嘴角多了一抹勾弧。
都说人一旦兴奋,就连脚步都飘飘然。玉娥今天就亲身体会了一把。她端茶拿杯,忙着帮儿子在厨房摘菜洗碟,身体忙碌心却是快乐的。
菜逐渐上齐。建国正去橱柜翻找朋友送自己的一瓶法国白兰地,她也将一碟翠绿的黄瓜轻轻放上餐桌。走回厨房门时,听到那位长相极美女孩的说话声,兰姐,新请的保姆?人不错嘛!
嗯。一个字,像离飞的箭,迅速刺穿玉娥的心。她腿脚踉跄慌忙抓住厨房的门框,心里一阵悲凉。保姆,呵呵保姆,她这个婆婆竟然成了她们眼里的保姆。
妈,再拿一套杯子来。厨房门口,听见建国喊她,她极速擦干眼泪走了出去,嘴角始终扬着一抹微笑。
客人走后,收拾完客厅,玉娥才感觉身上像被人抽了筋骨软绵无力。她的头直挺挺地靠在枕头上。两条水带顺着眼颊缓缓流出。她想家了,想她的土根哥了。提及土根,她这才想起,来了一段时间了也不知他在家吃喝咋样了?天凉了,他的关节炎有没有再犯?一种思念油然而生,不由地摸出手机,找出那个早已刻进心底的名字拨了出去。
电话一拨通,她又后悔了。现在已经晚上九点,也不知那头睡了没有。
电话很快接听了,仿佛对方专门在等她的这通电话似的。
喂,阿根哥,你睡了吗?不等那头说话,玉娥的话已经传了过去。
是七婶吗?我是财旺啊!我七叔他……说着电话突然断了,但玉娥还是捕捉到电话里那个低沉而又焦虑的声音:不是和你说过多次不能说……玉娥再打,对方却关机了。
土根肯定是有事儿了,她慌乱地想,手也抖动起来,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看母亲跟着忙前忙后饭却吃得很少,建国擦完地进来她的房间,见玉娥正坐在墙角流眼泪。
妈,你咋了?哪儿不舒服?他着急地问。但母亲并未回应,手握电话像个木头人似的,两眼透过窗户看向漆黑的夜空。他夺过电话,看到上面显示是打给老爹的。他忙问,我爸还好吧!等乐乐放了假就送你回家去看看他。
一听回家俩字,玉娥的眼角又有泪水滑出。她没说话,而是合衣躺进被子里,转过身掩面睡下。
半夜,建国起夜听到母亲的屋内有声音发出。推门进去发现人躺在床上,嘴里却不停地喊着爹的名字。伸手一摸额头滚烫,连忙给她喂了退烧药,但药效没有那么快产生效用,她依旧胡话连篇一个劲地喊。重复最多的是爹和回家二字。
妈,我送你去医院。见母亲依旧高烧不退,建国心里着急想要将她搀扶起来。但她哼着拧着就是不配合。还死死地抓着床身不撒手。
一个小时后,烧渐渐退去玉娥清醒了。她唇角干裂望着儿子说,去给财旺打电话,你爹肯定出事儿了。建国心里一惊,当即摸出电话。此时手机显示凌晨三点,这个时候大家都在睡觉。不管了。他甩了甩头,先调出土根老汉的电话拨过去。和玉娥拨打时一样的情况,手机依旧呈关机状态。他又迅速找到财旺的名字,万幸的是,铃声响了两下就被人接听了。
旺哥,我是建国。对不住了都这个时候了还给你打电话,我爸,还好吧!
七叔摔断腿了,上了夹板很不好。财旺语气庄端正地说……他对我施狠,不让我告诉你们,但他一人在家实在是可怜。七婶不在,他每天都是白开水就着馒头。也是将近七十岁的人了,这样下去,不好。
尽管财旺把话说的尽量委婉,但建国还是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无非是责怪他把母亲接走不管父亲,只顾着自己小家的安乐。
再看玉娥已拿掉头上的毛巾坐了起来。建国开的是免提,财旺的话一句不落被她听了个全实。明明拭干了的眼角,又有蒙蒙雨雾沁出。我要回家,回老家。你爹他离不开我,我这就走。不知是喃喃自语还是她清醒后的真心话,说罢就要下床摸鞋。看的建国心里极不是滋味。
妈,现在是晚上。再说,你要走,我们也得先把乐乐安排好了。你就这样走了,以后乐乐谁去接送。
面对儿子地指责,玉娥没说话。建国见母亲不语,语气稍微缓和。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不让我爸来,但这是城市不是乡下老家,他不会住习惯的。眼见母亲的眼角又有泪花滑出,建国慌乱地抬起屁股说,您先休息吧!等天亮了再说。说罢,拍门离去。
回到卧室,看见头顶的时表指向三点。子夜,所有的人都在沉睡中,他却毫无睡意。他去抽屉里摸了一包烟,尽管他已戒烟一年了。但如果今晚要是不抽上一根,他觉得自己要发疯了。继父一直是他心里的痛,他对他不冷不热甚至连个爸字都懒地开口,不仅因为自己是他的养子,更觉得他捡破烂维生的职业膈应了他。从小就是,现在依旧无法改变。
呛人的烟雾迅速在房间里弥开。妻子兰兰也是被这种味道呛醒的。
大半夜的不睡觉,抽哪门子疯。你不是早就戒烟了吗?妻揉着迷糊的眼睛抬起身子,朝他一顿训斥。
咱妈说要走。建国没有看她,而是满腹心事继续吞吐着云雾。
这才来几天就要走。那个破乡下有什么好想的。有吃有喝接孩子放学又累不着她,她还想怎样?不识好歹!许兰身子一扭,厌烦的表情涌在面上。
许兰,你这样说不怕大风闪了舌头?亏你还受过高等教育。你也是有儿子的人,当心将来你儿子娶了媳妇把你赶出家门。
一听丈夫咒她,许兰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声尖叫:我做错什么了!
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自打我妈进门你喊过她一声妈吗?你洗过一次碗还是做过一顿饭,整天挑三拣四,除了逛街就是拉皮儿,你呆在家里做过一次家务还是洗过一件衣裳。你还有理了。你去打听打听,哪个儿媳妇的衣服还要婆婆来洗?还他妈的不准用洗衣机,你当我妈是保姆吗?
敖,陈建国,我终于明白你今天为什么发疯了。许兰瞅着这个男人像看怪物一样,搞得陈建国一愣一愣的。心想,这个女人,莫非撞邪了。
昨天吃饭时,小凤问我你妈是谁,我随口一说是咱请的保姆。她这人竟然喜欢背后打小报告,真不要脸。一把年纪还搞秋后算账这一套。许兰像个泼妇,抻着脖颈冲着门口大声地喊,目的就是要让婆婆听到。
建国听说她竟然当着同事的面,说自己母亲是保姆,一股子流气顶上脑门。他用颤抖着手指着她说,真不知道你父母是怎么教育你的,这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的泼妇行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