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钰菁听说，她现在这个岗位是似乎中文人迫不得已的避风港。譬如2008年的周容儿，又如2012年的李雅文。
然后现在轮到2014年新闻学出身的卫钰菁。她想到这一点，就忍不住面带讥讽地笑了起来。但一想到，自己居然踏上了她们的后尘，再加上坐在自己身旁的叶知柔开口问：“你在笑什么？”
卫钰菁收住了笑容。
卫钰菁与之前房东签的合同，还有半年才到期，但是她现在已经开始网页上寻找着新的房源。她迫不及待想要离开那个潮湿逼仄的地方，甚至她现在已经暂住到了叶知柔的家。叶知柔知道自己家一向冷清，加上现在叶耀祖住在了医院，叶夫人每晚都在医院陪他到深夜，这个房子甚至有种被废弃了的感觉，只有夜游的孤魂才会在深夜推开门，暂时在这里栖息一晚。
叶知柔就是其中一只孤魂，然后她答应了卫钰菁的请求。叶知柔坐在床上，因为家里只有她和卫钰菁，所以她上身连内衣都没有穿，只穿了一条宽松的内裤。她刚洗完头，毛巾裹在头上，看见卫钰菁的手放在电脑的触控板上，滚动着网页。一眼看过去都是房源信息，她说道：“其实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出去住啊？跟父母一起住也还行吧？”
趴在大床的另一侧的卫钰菁，盖上手提电脑，揉了一下眼睛，说道：“我不想和她们一起住，总觉得压抑。”
“为什么？”叶知柔问，“你跟他们关系应该也不差吧？”
“也不是不好，就是觉得，跟他们有点疏离感。”卫钰菁来到了叶知柔身边，说，“而且我还是想有点自己的空间。”
房间里飘散着一股洗发水的清香。卫钰菁盖上了毛巾被，柔软细腻的触感划过卫钰菁同样大面积裸露的身体，让她思绪开始开阔起来。她躺在床上，说道：“知柔，我觉得我最近的思维挺活跃的，总想在公司里做点不一样的事情，证明给他们看，你叶知柔没有选错人。”
“我真的选错人，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叶知柔笑了笑。
“不是，”卫钰菁说，“我好像想到了一些打响我们公司招牌的方法——模特组那边可以换一些模特了。给他们贴上点不一样的标签。模特自带标签，标签能给他们带来热度，那么自然就会来用我们公司的模特了。”
“能贴什么标签？”叶知柔问。说到“模特”的时候，她的心思已经不在房间里了，想起的是公司的事情……还有那个与她有过十年羁绊的模特周雷。她以为时间是最好的解药，能抹去以前的羁绊。
好像确实也可以，但是叶知柔万万没有想到，时间编织了一个圈套，又把她给装进去了——自从李雅文离开了自己的公司后，周雷回到了那个及其沉默的状态，他们也不时能够在附近的餐厅里碰面。除了一言不发和尴尬得避开眼神之外，好像就是几年前的模样。
时间也能让人身临其境。
房间里两个人都沉默了。卫钰菁重新打开手提电脑，随意地浏览新闻。叶知柔心跳得越来越快，头脑风暴的速度太快，让她有些眩晕。再加上洗完冷水澡之后，身体及其松弛的感觉，让躺在床上的叶知柔不安稳地进入梦乡。
卫钰菁以为叶知柔已经睡着了，但总是听见窸窸窣窣的，翻身的声音。那声音渐渐变得有规律，吸引了卫钰菁的注意。她转头看向叶知柔——毛巾被盖着她身体的一半，双手抱着揉成团的辈子，胯部在来回蹭着。
叶知柔的呼吸变得急促，甚至开始了清脆的喘息，断断续续地呼唤着周雷的名字。卫钰菁坐在床边，愣住了，羞得满脸通红，盖上手提电脑——只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却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包括她曾经觉得很突兀的汽车飞驰而过的声响。
在一切的躁动都归于平静的时候，叶知柔裹紧了被子，但还是睁开了眼睛，发现卫钰菁正在看着她。
“你知不知道你刚在在做什么？”卫钰菁笑着问叶知柔。
“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梦见了什么。”叶知柔从床上起来，穿上睡衣，把空调调高了两度，说，“我渴望周雷的身子了。”
“妈的，”卫钰菁拿起枕头，轻轻地拍打了一下叶知柔，“我想做这种梦也做不了，根本就没有这种经验。”
“那你赶紧约一个人，”叶知柔重新躺上床，裹着被子，说道，“你不会还是喜欢颜峰吧？”
卫钰菁听见颜峰的名字之后，表面上静如水，但是她胸口内的涌动，加上对陌生环境的不适应，让她在床上躺着，翻来覆去，睡不着。
次日中午。
自从叶知柔在梦里与周雷相会缠绵之后，她一直心神不宁，中午还破天荒地到公司食堂吃中午饭。卫钰菁和她肩并肩在打餐窗口前，看着里面那些卖相并不算特别精致的食物。叶知柔拿着餐盘，眼神却飘到了别的地方。
周雷一个人坐在食堂的某一个角落，一手拿着餐具吃饭，另一只手还拿着手机，时不时地对着屏幕傻笑。
卫钰菁顺着叶知柔的目光看过去，明白了叶知柔的想法，快速地买好了自己要吃的饭菜之后，端着盘子走到了周雷面前，在周雷斜对面的位置坐下。
“周雷。”周雷一直拿着手机，未曾抬头，这让卫钰菁忍不住叫了一下他的名字。
周雷锁屏，抬头，发现是卫钰菁，点头示意。虽然这似乎是周雷第一次见卫钰菁，但是他通过容儿颜峰那边，就知道了她的存在，所以对她也没有任何交流的欲望，于是就继续低头吃饭。
卫钰菁并没有感觉气馁，虽然周雷和颜峰在眉目上有些许相似，但是周雷已经结婚，所以卫钰菁对他也不曾有别的想法。她抬头，寻找着不远处的叶知柔。当叶知柔发现了卫钰菁之后，便端着餐盘走来。
叶知柔坐在了周雷的正对面。周雷用余光就发现了叶知柔的到来——夹杂那股浓烈得让他头晕反胃的香水味。
卫钰菁吃了一半，放下筷子，托着腮，意味深长地看着叶知柔。
“周雷，”叶知柔叫道，“最近怎样？”
周雷抬头，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就那样吧。”
叶知柔轻轻叹了口气，发现两个人之间的隔阂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很多。她心跳加速，眼神四处飘散，似乎想找点话来说。
“感觉这些年你没怎么变啊。”叶知柔说，“要是许先雨和唐敏珍还在这里的话，就跟以前差不多了。”
“你他妈在说什么？”周雷感觉胸口被压迫，只想离开这里。他轻轻地对叶知柔说了那句话。实在是没话说了——何况他还想起了几年前在这里的一些，并不愉快的记忆。
叶知柔放弃无谓的寻找话题环节。现在的她已经比几年前成熟了不少，对周雷的定位也摆得更加端正——虽然现在的他比起现在的赵炜迪，更接近于她情窦初开时心里那一抹想象出来的白月光。但是早已物是人非，周雷的身体只不过是她承载情欲的躯壳罢了。这些年她也跟不少男人有过性关系，她与他们从来不多说一句废话。所以对着周雷，自然没必要扯话题。
叶知柔今天穿的是套裙、黑色丝袜加上高跟鞋。周雷下身穿着灰色的短卫裤，露出了壮实的小腿。叶知柔把腿往前伸，用自己的小腿轻轻地蹭了一下周雷的腿，同时眯着眼带着笑，看着周雷那张窘迫的脸。
周雷连忙把腿往后手，双手拿起餐盘准备起身离开。但是有一个胖男人走了过来，一手摁住了周雷的肩膀。大家都抬起头看着那个留着络腮胡圆寸头的胖男人。
那个胖男人是模特部的主管。
“周雷，干嘛那么急着走嘛？！”胖男人放下餐盘之后，娇羞地嗔怪道，“陪我吃完饭再一起上去嘛！”
坐在胖男人对面的叶知柔和卫钰菁非常有默契地打了个寒颤。她们一直受不住那个胖男人作为一个男人却一副小女孩扭捏的做派，可是偏偏他对男模的审美眼光毒辣又独到，所以也不好辞退他。
卫钰菁错愕地觉得——要是颜峰按着他初中的方向发展下去，今天大抵也是这个胖男人的模样——无论是体型还是说话做事的风格。
叶知柔收起了往前伸的腿。周雷瞪了叶知柔一眼，端着餐盘站起身，对胖男人说道：“我有点不舒服，我先走了。”
“好吧——”胖男人嘟着嘴，一脸落寞地说道，声音也拖长了。
卫钰菁在胖男人准备开口之前，对那胖男人说道：“你有没有想着找一些更年轻，更有个性的新人模特进来？”
“有！”情绪还没回复过来的胖男人，有些激动地叫道，“其实嘛，我觉得周雷也就那样。都已经是三十岁的大叔了，皮肤已经有点皱纹了。而且总觉得他眼神怪怪的，没点平模的灵性。而且给他开的工资还不低。实话实说，现在模特市场上，比他好看，身材比他好还比他年轻的模特也有很多啊！”
叶知柔听胖男人的意思，觉得有些坐卧不安。但她不能表现出来。
但是卫钰菁却开口说：“这样吧，我们招一些有话题争议性的、比他年轻比他好看还比他便宜的模特？比如……来个确诊艾滋病的模特。”
“什么？！”胖男人和叶知柔异口同声地叫出来。
“卫钰菁小姐，这不是你向来的风格吧？”叶知柔拉着卫钰菁的手臂，问道，“你应该挺厌恶他们的吧？”
“我讨厌他们又怎么样？为了钱，该利用起来的还是要利用起来啊。”卫钰菁轻描淡写地说道，“对于我们现在这个社会来说，艾滋病绝对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只要话题足够有话题度，就能给我们公司带来流量。现在谁他妈还在乎那些所谓‘道德’？流量才是排第一的东西啊！”
叶知柔和胖男人都陷入了沉思。卫钰菁放下筷子，继续说：“而且我们不计较任何东西，一视同仁地招聘他们，还能打一个开放包容的招牌，这对于我们公司的品牌建设来说，绝对是非常好的。”
“好像也是。”胖男人思考了一下，点点头。
叶知柔和那个胖男人认识了比较久了，所以也知道胖男人的一些私生活。她对胖男人说：“你那个圈子里，长得好看但有艾滋的人，应该不少吧？”
胖男人明白叶知柔在说什么，只觉得胸口一阵酸楚——有被冒犯到。但是他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只是在手机里找到一个自己认识的、符合条件的男人的照片，把手机递到对面给她们看。
“卧槽！”叶知柔和卫钰菁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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