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老父亲的日子里,终于找到一件属于父亲的东西——搪瓷茶缸。这可是他老人家使用的老物件了,出厂日期是一九五七年。上面清楚地写着,生产它的厂家是辽宁省,当年作为劳军慰问品,发到了父亲手里。
天青色的底,暗红色的细线格子,茶缸的边沿和底部都有磕损掉瓷,严重的已经露出了里面的铁皮,锈迹斑斑,损害最厉害的地方,已经有了小小的窟窿。把手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粘连把手的两个圆圈,都已经透气了。
记忆里它不是这样,曾经是父亲趁手的喝茶工具。小时候父亲曾经教过我怎么清洗它,我无数次把它清洗的干干净净,交到父亲手里,换来了不少的夸奖。
父亲说过,这个茶缸是他即将离开中国人民海军时发的,带着它回到了家乡,跟母亲结了婚,然后千里奔袭,来到大西北,支援祖国建设。无论何时何地,始终带着它。搬家多次,一直都没有扔掉它。
其实,这个茶缸最初大多数都是装满了白开水的,那时候茶叶也算奢侈品,勤俭持家的父亲并没有怎么享受,我却接受过几次它的恩惠。有一次不知道是什么事,现在有些想不起来了,可以肯定的是,我受了挺大的委屈,还一直哭哭啼啼地停不下来。父亲说:“你要是不哭不闹,我就给你弄点好吃的。”
嘴馋的我立刻止住哭声,边擦眼泪,边看着父亲的一举一动。父亲从干粮篮子里摸出一块干巴巴的馒头,使劲摆碎,都放进他的搪瓷茶缸里。原来是这个,正当我有些泄气的时候,父亲又像变戏法一样,从糖罐子里抓了很多白砂糖放进去,然后用开水冲泡,这就是他说的好吃的,尽管如此,我还是吃得美美滴。
等我参加了工作,家里的条件好了许多,我会不断地给父亲买茶叶,他的搪瓷茶缸终于排上了用场。很多时候,当我上下班路过胡同口时,总能看见父亲端着搪瓷茶缸,在跟几个关系不错的邻居交谈,那表情,分明是在说,儿子有出息了。
后来,我们都搬进城里的新楼房,父亲依旧用这个有点损伤,样子难看的搪瓷茶缸喝茶。有一次几个姐妹回来看父亲,嫌这个茶缸太老旧了,就给他换了新的,这个搪瓷茶缸,被扔在杂物堆上,父亲不舍得扔掉,用它做了牙具。
从父亲那不高兴的表情上看,是不满意给他换茶缸的。所以我给姐妹们打了招呼,无论做什么,尽量先说服父亲,征得他的同意再换,否则,父亲会生气,而且会生很久的气,得用很多办法才能让他缓解。
姐妹们对我说的话不置可否,大概是嫌我多事了吧!
可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看到父亲喝茶。前些年我曾经在网上专门买了一个仿照过去的搪瓷茶缸给父亲,说实在的,现代工艺,的确比那时候的东西漂亮,上面还有雷锋头像,写着“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可父亲还是不怎么喜欢,没多长时间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他送人了,还是藏起来了。
我捧着父亲这个惨不忍睹的搪瓷茶缸,翻来覆去地看。坐在沙发上打盹的父亲,开始并没有什么反应。当我不停地读者上面“抗美援朝保家卫国”、“赠予最可爱的人”这些口号时,父亲的眼睛亮了,他看了看四周,艰难地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我的面前,对这个搪瓷茶缸指指点点,然后说着含糊不清的语言。这时候的父亲,大概有了断断续续的记忆吧!
家里人都围过来时,我故意说:“这个搪瓷茶缸已经有六十多年了,很有收藏价值,可惜,损害太大了,如果保存完好的话,说不定能买个大价钱呢!”
听完我说的话,精明的姐姐立刻把它拿走,任凭我再说什么,她都不肯再拿出来了。
父亲的搪瓷茶缸,跟父亲走过的路一样,充满了坎坷。它象征着一种生活,象征着那些一路艰辛把我们扶养大的长辈们不平凡的生活,也在告诫我们,生活再好,还要珍惜。也希望我们,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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