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有个朋友问我,你知道读小库和浪花朵朵的编辑微信不?我当然知道,因为这两家,是我特别特别喜欢的出版社。朋友是干嘛的呢?她是个大图书代理商,主攻英文点读书籍。最近在我的督促之下,想把中文图书也搞起来。读小库和浪花朵朵,这两家童书,是我非常喜欢但是一直啃不下来的硬骨头啊,因为我影响力和精力有限,虽然有各位编辑的微信,但始终没有特别大的合作。这位朋友想进军中文,我当然乐见其成。
“你还有哪家出版社的联系方式?”她问。
“你想要哪一家的吧。”我很随意地回答。听听我这口气,有没有觉得,迷之自信。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出版社的联系方式?”她满心疑惑。
“花了心思呗。”我云淡风轻。
“我以为你以前就是做这一行的。”她惊讶地说。
我以前当然不是做这一行的,但是互联网时代,很多信息是公开透明的,只要想做,没有做不成的事。
“你可真是个社交达人。”她最后总结到。因为我在她的群里,那是非常有影响力的,大家都是搞图书代理的,但是终究还是分了三六九等,我大约属于卖书佛系但是特别懂书的人。
“你能相信吗?我曾经是个社恐。”
“怎么可能?你要是社恐,我们都是自闭了。”
的确,在很多人看来,我是个“社交达人”,我有一些粉丝,数量不多,但是黏性很好。我还要自夸一下,不论我做哪个行业,无论我的身份是职场精英,还是落魄失业者;是大龄单身女青年,还是为爱走天涯的痴情女子;我身边总有一群和我气质相投的人。说粉丝,夸张了,我都把大家当朋友。这些人有的是我现实生活中遇见的人,也有一些,是素昧平生的。大家为什么愿意聚集在我周围呢,我想,最大的原因,可能因为大家觉得我是个值得交往和信任的人。
但我真是“社交达人”吗?骨子里我其实不是很愿意社交的,尤其是在真实场景中的社交,所以我给自己创造了一个词,“屏幕社交达人。”在网络上,我可能显得更游刃有余,最典型的表现,就是在各种微信群里,不管你抛出什么梗,只要我想接,我总能接住。但是在现实中,可能就没这么轻松了,我在网上很容易可以跟陌生人聊得火热,然而在现实中,很多和我接触过的人,说起来对我的第一印象,很多人都会说,情商不高,说话直来直去,容易得罪人,又懒又冷清。但是接触多了,慢慢熟悉起来,又发现我其实没那么无聊。
今天说几个社恐的例子吧。
刚上大学时候,有个学长特别喜欢我,这事全学院的人可能都知道,江湖中有我的传说,学长苦追我多年未果之类的。其实呢我也觉得学长很不错,人长得帅,学业成绩好,家世背景也不错,对我也格外照顾。可是呢,直到他毕业,我们之间也没有发生任何故事。为啥呢,因为只要他一跟我说话,我就紧张,那时候我感觉他就像我的前辈,人家已经把大学生活摸得门儿清了,而我还是个生瓜蛋子,我生怕自己说错话,露怯。多多少少,还有点对权威的恐惧。但你说权威吧,学院的教授们更权威吧,我对他们反而没有这种恐惧,相反我还经常干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惹得学院的老教授们一肚子牢骚又无可奈何。
这可能也就是我性格的最大特点,自体充满着矛盾冲突。我不善于社交,不知道哪些场合说什么话更恰当,那这时候,少说不是个好方法吗?不,我最怕空气突然地安静,所以我就会拼命找一些话题来说,来掩饰自己的紧张。可是,常常词不达意,最后闹出笑话或者引起误会。搁一般人呢,这事过去也就过去了,下次总结经验吸取教训也就得了。我不,这事过去很久,我还会不断回忆当时场景,为自己说错话而懊恼,会难过好几天。甚至有时候过了一周两周了,我回忆起当时情景,还会脸颊发烫,浑身发抖,那种感觉可太糟糕了。后来我明白了,这是肾上腺素激增的表现。所以后来我就刻意回避跟他接触的机会,因为每一次跟他产生交集,我都难受好几天。刚开始,他可能以为我故意冷落他,找我的同学打听,我是不是特别讨厌他。哪里有什么讨厌,我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人而已。大约我同学给他的回复是,我这人就是这种性格。慢慢的人家也就收了心思,只有公事公办的礼尚往来了。
他毕业前夕,还专门约了我一次,在我们学校旁边的拉面馆。这次我紧张到什么程度呢,筷子掉了好几次。面还掉在了裙子上。我大学时候几乎是不穿裙子的,那是我唯一的一条裙子,还是我一个远方的舅妈拉着我去买的,她是另一所大学的副教授,她说,女孩子可以不喜欢裙子,但是总要有一条,在一些特殊的场合穿裙子,表示对对方的重视。你看,我还是很在乎这个学长的,我居然穿了裙子。
师兄到底是过来人,终于明白了他给我带来的压力。然后他非常认真地跟我说,你不要强迫自己去融入他人,你做你自己就好,有什么就说什么,说错了也没关系。
也正是因为他跟我的这次谈话,我觉得我好像解开了一点点心结。
大学四年,我和同学关系也很一般,因为我很悲催,报道去的太晚,被分到了一个混合宿舍,三个舍友分别来自三个学院,而且都比我高一级。所以我和同学来往也不多,人家说同学关系都是最铁的,而我这么多年跟我的高中大学同学几乎都没有来往,更不要提小学初中了。但凡跟我关系好的,要么是我特别特别喜欢的,我会为人家两肋插刀那种,要么就是特别特别喜欢我的,对我好到让我无法拒绝。整个大学阶段,我好像一直游离在周遭人之外,孤孤单单,冷冷清清。当然我也没觉得如何冷清,大约就是因为我压根就不喜欢社交,我更喜欢躲在图书馆里看书。
图书馆真是我的福地啊,我对图书馆有一种天生的好感,我有多喜欢泡图书馆呢,就是我大一的上学期,就已经获得了一个特权,可以在图书馆自习室里,放书包占座。大学的图书馆,包括现在的城市图书馆,都明确写着,不允许占座。我为啥有这个特权呢,因为只要当天早上没课,图书馆一开门,我就跑去了,而晚上,总是图书馆关门了,才会走。没多久,图书馆里的老师们都认识我了,我们学校图书馆在学校的西北角,而宿舍,是要穿过整个校园,在东南角。这段路很长。老师大概觉得我每天晚上背着大书包最后一个走,早上又会背着那个大书包跑来,太累了。开始,是有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师跟我说,你明天早上还来的话,就把书包放这吧,贵重东西拿走。其他的我帮你保管。第二天早上我一去,就会发现我的书包,被放在了阳光最温暖的一个位置。后来,其他老师也默许了这个行为。
我大学没有正经谈过恋爱,但是唯一一个真的建立过恋爱关系的人,就是在图书馆相遇的。因为连续很多天,他都坐在我的对面,或者斜对面。而晚上他也是被老师赶着才走的那一拨。他长得算得上清秀吧,干干净净的那种,戴眼镜,看起书来心无旁骛,我有时候会偷偷观察,观察了一阵子,我就动了心思,其实,开始我只是好奇,想看看心无旁骛看书的人,会不会也偶尔溜号。我就趁他不在的时候,在他书的非常后面,夹了一张纸条。用法语写的。歌词大意就是,我是坐在你对面的人,看你哪天能发现,角上还写了日期。然后呢,我就继续暗中观察。我甚至有点恶作剧地想,会不会哪天他发现了,结果那天坐在他对面的,是个男生。
然而,过了好几天,那男生一点反应没有,依然是坐在我对面,斜对面,或者是不远不近的地方。心无旁骛地看书,做题。我其实有点点失落,感觉人家根本没看到纸条,或者,根本没在意这回事。又或者,人家觉得我无聊吧。这么一想,我又有点为自己的冒失懊悔了。难过了几天,何以解忧,唯有看书啊。我又报复性地认真回到我自己的世界了。也不太关注这个人有没有来,坐在哪里了。毕竟图书馆的自习室就那么大,放眼望去,都能碰到几个脸熟的人。遇见他的概率,根本不是什么巧合的缘分,只是抢座结果的排列组合而已。如此想来,对他的些许期待,也就如云般消散了。
那天下午,我去的比较早,他来得比较迟,刚好,我对面空着,他又一次坐到了我对面。我最后一节课还有课,就把书放在那,跑去上课了。等我回来,对面换了一个人。我翻开书,在我夹了书签的那一页,有一张纸条,上面用法语写着,能不能用英语交流,我是刚刚坐在你对面的人。还有,请往后翻。我赶紧把书翻了下,结果,跳出来一个纸条,上面用英语写着,我知道你的名字,晚上8点楼下见。日期,就是我给人家写纸条的那天!
这世间的事,多么奇妙。我四处找他的身影,却没有看到。怅然若失了一会儿,我忽然跑去楼下看,果然,看到了他的身影。
这迟来的约会,让我俩尴尬地笑了一晚上,那天,两个人都没有再去上自习。就在学校里走来走去走了一个晚上。
原来,他知道我的好多信息,知道我在哪个院系,哪个班,知道我成绩大概怎样,甚至知道我住哪个宿舍,这事儿要搁现在,我得多紧张,这不是被人肉了吗?幸亏是那个年代,我们彼此都没有那么设防
后来,我们就开始一起上自习,一起下自习,一起被老师赶走,只是从此那段从图书馆到宿舍楼下的路,有人陪了。而他,也因为我,获得了图书馆的特权。
我们从来没有说过做男女朋友之类的,他没有,我也没有,但是几乎所有周围的人,都认定我们是一对了。他带我认识了他的哥们儿,认识了他宿舍的人,还认识了他的老师。他是兰州本地人,周末放假,他都会回家,周五走,周日晚上才会回来。他不在的那两天,我竟然有些想念,怅然若失的感觉又会出现。然后,有一天周日的下午,他突然发信息给我,要我去公交车站接他。我跑去公交站,发现他提了好几大袋子,直接全部拎到了我宿舍,有水果,有妈妈包的饺子,还有奶奶做得干炸鱼块。他甚至还带了一个电加热的小锅子,然后就在宿舍里给我热了吃。
那以后的很多年,我都清晰地记得那天的场景,记得他笑着说,这些都是我妈让我带给你的,我平时是不吃水果的,这次我要带水果,我妈不知道有多开心。鱼是奶奶专门做了让我带给你的,如果你喜欢,下周再给你做呀。
很奇怪的是,我们都喜欢对方,也都很珍惜对方,但是,我们从来没有更进一步。最亲密的接触,就是牵着手,在校园里走来走去。因为从我们一认识,我就跟他坦白了,我当时肝不太好,转氨酶高,我担心会传染,我们一直都是分开吃饭的。现在回想起来,这个男孩是有多喜欢我呢,他知道我身体不好,甚至不能跟他一起吃饭,接吻,跟他有更多的接触,但是他毫不在意,就是安安静静地陪在我身边。这就是标准的理工男的特点吧。
一点也不浪漫,但是却给你足够的温暖。
交往了快半年,他说,奶奶想见我,妈妈也想见我。我其实是高兴的,毕竟,我还真的是很喜欢他的。可是,此时我的社恐又犯了。我从来没有见家长的经验,我很紧张,我不知道去他家我该说什么做什么。他说,你什么都不用说,就跟我一起回去就好了。我又开始头疼,为我们的未来担忧。
我们之前聊过毕业以后的发展方向,他是家里的独子,爸爸妈妈肯定希望他留在兰州,以他的成绩,和我们学校的名气,找一份好工作不是问题,况且他家在当地也算是有些名望,未来的路应该是非常平稳的。然而我不喜欢兰州的污染,也吃不惯牛肉面,我做好了准备,我肯定要去北京,不论是工作,还是考研,北京才是我理想的城市。
我那时候上大二,他大三,其实离毕业也还遥远,但我竟然如此理智地分析了我们以后的关系问题。这和后来大家认识的那个为了爱情会奋不顾身的人,是多么大的反差啊。所以人真的会变,经历在变,在乎的东西也在变。但本质还是一样,我要对这段关系负责,要对我自己负责。
考虑了很久,我提出了分手。这段我大学最美好的关系,就此画上了句号。他没有任何怨怼,平静地接受了我的提议。其实我知道他是很不舍的,因为分手以后,我们都在刻意地回避对方,那个我们曾经相遇的图书馆,变成了不愿去面对的地方,我开始在公共教室里自习,而他应该也是很久没有去,图书馆的老师有次遇见我说,你们两个都好久没来了。
可校园就那么大,总会难免遇见。有几次,我和同学碰见他,我看到了他眼中的难过,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故意跟我同学说说笑笑从他旁边走过,故意表现得很开心。其实我哪有什么开心,回到宿舍我就蒙在被子里大哭了一场。其实我也是有那么多不舍,才会故意装作我已经忘却。
如果不是他宿舍的哥们儿来找我,我可能还不知道,分手对他造成的伤害,有那么大。
那天他哥们儿气势汹汹跑到我宿舍楼下,大声喊我的名字,让我下来。我才知道,分手以后,他一直没有跟宿舍的人说过,但是他那段时间很低落,尤其那天遇见,我招摇而过,他一下子就绷不住了,回到宿舍哭了,说我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分手了,就不可以做个朋友吗,为什么要对他视而不见。他哥们儿气不过,跑来找我要个说法。我当时有点懵,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平时伶牙俐齿的我,竟然被一个大男生数落了半小时,一动不动,几乎僵在那里。最后我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怯怯地说了句,师哥,我能先回去午睡吗?然后就跌跌撞撞走进了宿舍楼。
那天,我很想给他发个信息,想跟他道歉,想告诉他,其实我不该那么做我也不是有意的,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可是信息写了删,删了写,如果是现在的微信界面,会一直提示对方正在输入,终究还是没有发出去。因为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想收到我的信息,又会如何回应我。其实我更怕,我会忍不住对他说,我们和好吧。然后在两年之后,再经历一次分离。
信息是没有发,但我又开始去图书馆上自习了。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却又有些不一样了。又过了一段日子,我终于在图书馆遇见他,然后,我们心照不宣地去了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然后,他牵了我的手,我没有拒绝,我们就和第一次一样,在校园里走了很久,走到宿舍快关门了,他说,如果你现在没有喜欢的人,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就算毕业就分手,至少这段时光,回忆起来是温暖的。
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了,哭得鼻涕都流在了他的衣服上。
失而复得,总是让人格外珍惜吧。我们又开始一起上自习,他又开始给我带各种好吃的,还常常带我去参加他们系里组织的活动。但是他再也没有提过,要带我回家。在一群计算机系的大老爷们中,他真的算是一枝独秀,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我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一直跟这个人在一起,会怎样?我们会结婚吗?结婚以后会怎样?应该会很平淡,但是会很幸福,很安心。
他说,我是他命里的劫数,第一次,我遇见他,他正在准备四级考试,然后他就想,不管了,爱过不过吧,果然,一分心,四级挂了。第二次复合,他正在准备六级考试,他依然想,爱过不过吧,果然,一分心,六级再一次挂了。
人生总是充满意外,意外带来的惊喜,更加让人刻骨铭心。他快要大四了,要去实习了,一想到以后在一起的时间会减少,我们似乎都更加喜欢粘着对方,一起做很多有趣或者无聊的事,有时候我故意回避以后的问题,想着,珍惜当下,不问前程,好好在一起,也是尊重这段感情的一种方式。
然而有一天,他跟我说,他实习单位定了,在北京。微软。他说,我在北京等你。我再一次失语,我不敢相信,我一直以为他会留在兰州。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这个人值得我用一生去爱。
距离、时间和经历,真的是考验人性的,我以为一年的时间很短,等到我大四,也会去北京实习,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然而,世事总是难料,感情这事更是难以分清孰是孰非。没有等到我实习,我等到了他的分手短信。
是的,他竟然没有打一个电话。他在短信里告诉我,他遇到了一个特别相爱的女孩,才知道,从前和我在一起的日子,不是爱。他用一句,不是爱,给我们两年的过往,画上了休止符,并且盖棺定论。
我很想质问他,为什么我们的就不是爱,你可以爱上其他人,但也不必把我们的过往,一笔勾销吧。但是,终究我什么都没有说,我只是默默地回复他,谢谢你坦诚地告诉我,没有让我继续编织一个梦。还要谢谢你,让我大学的校园生活,有很多美好的温暖的回忆。这一次,分手后,还可以做朋友。如果有缘北京再见。
我难过吗?肯定是难过的,有一种突然被甩了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很挫败,这时候异地就显得有些优势了。如果他还在兰州,我可能会去质问他,会失态,会哭,会挣扎,但是最终,还是会接受。因为异地,我省略了这些过程,只是痛哭了一场。然后,很快就适应了。没有我想象的难过,也没有第一次分手时的不舍,好像,一切都已经注定,只是他换一个方式揭开了分手的序幕而已。
一年后,我去了北京,好巧不巧,我们真的遇见了。诺大的北京,我们竟然就在一个活动中遇见了。活动结束后,他发了信息给我,而我们,竟然都没有换手机号。
他说,他知道我一定会来北京,也想过我们可能会再次相遇,没想到这么快就遇见了,这世界真小。他说,他见到我竟还有些激动。其实我内心也波澜起伏,看到曾经青涩的少年,变得有些俊朗了,举止言谈都很有风度,我竟有些开心。我从未希望分手后他过得不好,反而,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人,如今依然没有长成令自己讨厌的样子,让我有种,莫名的喜悦。
也许是因为此时看到想到这个人,虽然已不属于你,但他依然美好,于我,这就是最大的幸运。
他跟那个很相爱的女孩分手了,我们再次遇见的时候,我们都是单身,但是他说,他不会再追求我,因为他要把我留在记忆里。我们之间,距离爱,终究还是有一点点距离,但,我是第一个让他心动的女孩,也是象牙塔里,最单纯美好的记忆。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我们之间不是爱,因为彼时,我已知晓,真正的爱,应该是浓烈的,冲动的,不受理智控制的。而我们之间,竟然,连一个吻都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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