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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还是这样的一个雨季，她顶着从荷塘里小心翼翼摘下的最大的那瓣荷叶踏着带有泥土味的积水走进他的古董店。
“不知今日先生又淘来了几件宝贝”顾鹤云抖抖身上的水，踩着湿漉漉的鞋子肆无忌惮的在他店里晃悠，一会看这一会动那。宋青山对她的到来毫不在意，拿着笔杆上镶着白玉的画笔蘸了蘸墨，继续下笔。“哪里来的宝贝，不过是几件西洋玩意”他抬眼瞥她，她不满宋青山总是目中无自己，上前半趴在桌上双肘拖着下巴定睛望他，身上的雨水滴落在宣纸上晕开成一朵朵花。“呐，知道你作画极讲究，我便让爹爹从湖州捎来了一只笔赠与你”她从布袋里随意掏出一个画有仙鹤的笔兜放在他面前，转身欲走，见他没有留自己的意思又跺跺脚“对了，我只是让爹爹顺便带来的，你莫多想”说完她假装无意的看他，他嘴角噙笑“我很好奇，先生究竟是做什么的。这古董店除了我也没什么人光顾。”说着她便俯身帮他研磨。“何不猜猜？”他又敲敲她的脑袋。“你要是再敲下去，我便不再为你青灯古佛佑你事事如意”一抬手，衣袖上的水滴落在研中与墨融为一体。“若是以前，我定猜你是位教书先生”她偷出他放在一盅酒壶旁的纸伞，丢下他和那句留在嘴边的“温润如玉”便上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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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山画中的山水总是没有色彩的，顾鹤云曾好奇问为什么，他便敲敲她的脑袋说“色如聚沫”，宋青山极喜她眨着眼吧嗒吧嗒看着自己的样子，每当他因此心动时便佯装师长一般敲她脑袋教导，她怕他继续敲脑袋便不懂装懂的点点头，宋青山看她不懂装懂的样子只觉着实可爱，本就温润的性子因她的娇俏融化为一汪泉水，便也不恼，拿出那个用仙鹤布袋装着的湖笔握紧她的手教她如何下笔勾边，开始她耐下性子与他共同作画，后来她厌了便扔下画笔跑出去替他看山看水。
每每她甩着袖子白嫩的双手里拿着冰糖葫芦或蜜饯来看他时他便觉得有她的空气都被这些甜食感染成让人酥软的味道。他总将情愫都藏在看向她的眼神里，若是她感受到便立刻带着明媚的笑转身捉住他的目光，宋青山则会慌张的移开视线，拿起画笔胡乱的在纸上画山画水，唯独不画她。好像是因为千山万水都不如她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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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生意可好？”隔了几日顾鹤云再去见他的时候原本摆在显眼处的那几件西洋玩意都不见了。“凑合。”许是不满她几天不曾谋面，对她的问题也沾染了些不明的情绪。
习惯了他总是温言软语的顾鹤云听到他略为冰冷的回答，收了心神与他并肩坐下。“可否问先生一个问题”沉默了许久她开口问道。“你问便是”宋青山皱起好看的眉头，猜想面前的人儿是否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语气如此让人心疼。她转头与他对视，将他放在眸子里，抬手抹开他的眉头。“若有一日先生再也寻不见我”不等她讲完他便转头起身掸掸袖口。“那是你的事，我能作何。”
或许是之前与她共同度过的日子太过无忧，甚至让宋青山忘记或逃避自己只是一介书生，除了一身秀骨与这怏怏的古董店，实则再无任何。而她是有头有脸的千金，又怎会屈尊与自己望月赏花共度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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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怎么结束的话题两人都记不大清了，那日宋青山的愠怒在她心口上烙下一个疤，她放弃了随时离开的准备，回去后便告诉爹爹要与一个名为宋青山的书生共赴鸿蒙。只是没有料到，先转身且没有回头的人是他。
距离宋青山离开已有一千八百四十三日，古董店的稀罕物件也不再摆着，她日日寻着他的方式作画，画出他离开时路过的山和水，可无论如何下笔，都画不出他曾经在自己看向他时他慌乱下笔画出的热忱的心。后来她才明白他笔下没有色彩的花鸟鱼虫只是为了方便，无关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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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后有人问宋青山他为何要走。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离开的原因大概只有一个，自从她提出离开以后他便知道两人终究不会在一起，与其让她受尽苦楚倒不如现在自己就去流浪。只是那日他决然离开之后，每走一步心便微痛一下。他路过了那片荷塘，恍惚看到了那日自己为心上人寻找最大的一瓣荷叶时狼狈落水的样子，他一路看山看水，却始终觉得不如她美。
许多年后有人问顾鹤云，是否怨他决意离去，她恍了神，喃喃说到“你执意要走，我能作何”
若各位看官某日在荷塘旁看到默默寻找那片硕大荷叶的他时，替鹤云讲一句。路远山高，先生保重。
戊戌年五月 廿二日书
戊戌年十一月十二日改
版权专属张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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