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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套与酒

河套与酒

作者: 都市闲人_35da | 来源:发表于2019-11-30 16:13 被阅读0次

    河套人不仅好客,还能喝酒,而且他们喝酒很有一番趣味。

    我们家乡人们喝酒是拘谨的,那时候街头常见一些小酒馆,室内非常的简陋,有个柜台,摆一个酒坛,还有几个条凳和木桌。柜台的玻璃门里放着几小盘煮花生米之类的小菜,一个掌柜的忙里忙外地招呼着。这里一般也没人开怀畅饮,偶尔有人要上一壶酒,一盘花生米,默默地坐在那里自斟自饮着。更多的是一些忙碌的脚夫,他们烫上一壶酒要一盘小菜,站在柜台边呡一口酒吃几个花生豆儿,一会儿盘子光了酒壶底朝天了,他们又瞪着三轮或者拉着地排车匆匆地赶路去了。适逢亲人朋友相聚的喝酒,也都是点到为止,准备几个菜,喝上几小盅也就罢了。

    我们到了内蒙以后,和村里人说起喝酒,他们似乎都很兴奋,有说不完的酒故事。那时由于粮食紧张,粮食酿的酒很少,平时人们喝的酒大都是薯干酒,这种酒又苦又辣又涩,而且上头,但是绝对不会是假酒,因为从来没听说过喝酒会导致失明甚至丧命的。薯干酒大约9毛钱一斤,放在供销社地上的酒坛子里,人们来买酒,售货员就用酒滴溜给你打上一下,这就是一斤。据说村里有一个“酒仙”,他能喝多少酒,谁也摸不清,反正没人看见过他喝醉过。

    一次这个“酒仙”上街去买酒,他拿着一个白茶缸,递给售货员一块钱,售货员往茶缸里打了一酒滴溜,然后给他找零钱,等转过身来看见白茶缸空着,他看了看周围,犹豫了一下便又给他打了一滴溜,老乡端着酒走了。原来售货员找零的时候,他一仰头一茶缸酒倒进了嘴里,随后抹了一把嘴,面不改色心不跳,所以把售货员都弄懵了,以为还没给他打酒,糊里糊涂地又给他打了一茶缸薯干酒。

    不过这里人常年都在地里忙碌,根本顾不上喝酒,只是在农闲季节,有红白喜事的时候,河套人就可以开怀畅饮了。等到进入腊月,已经是天寒地冻,地里的活也利索了,一般的人家便开始杀猪宰羊,每年这个时候,村里的人们也开始准备过年了,家家户户都要炸油糕,炖猪头肉,煮羊杂碎,蒸馒头,然后放在缸里冷冻起来,这样把吃的喝的都准备好了,正月里人们就剩下玩耍、串亲戚、闲逛。

    正月里人们经常聚在一起喝酒,那可真是能喝出点水平,不仅是亲朋好友,就是偶尔撞上“酒局”的来客,也会拉上炕一起喝,而且这一喝就是一个通宵。土坑中间点着一盏煤油灯,人们都脱鞋上炕,盘着腿围着煤油灯坐下,整箱的烧酒放在炕沿下,一边喝一边拿。酒菜很简单,有猪头肉、烩菜粉、酸蔓菁,放在几个粗瓷的盆里。另外最特别是那个大茶缸,里面泡着一缸子红茶,而且还加入少许的盐,据说喝盐茶水解酒。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个碗,这是喝酒用的,这里的老乡喝酒不用酒盅,这可让我们开眼了。

    在河套喝酒我最感兴趣的是他们的划拳,屋里的油灯相当昏暗,人们喝得满脸通红,眼睛似乎也都睁不开了,两人伸手边出拳,边吼叫着:“俩好!五魁手,六六六!”突然一方直起脖子,张大眼睛,一把抓住对方的酒碗,得意地吼叫:“可逮住你个孙子来,欢欢地给爷喝一个!”那人稍微一愣神,随即哈哈笑着端起碗一仰头干了,接着两人又伸出拳头:“俩好!……”我在旁边眼眨都不眨地盯着,想看个究竟,但是两个拳头挥着,两人扯脖子吼着,我怎么也看不出来谁输谁赢。

    酒越喝越酣,夜却来越深,我是不能喝的,而且也不随意“挑衅”,因而我可以随意呡几口凑个热闹,大多是喝盐茶水,老乡们也不和我计较。大概是茶水喝多了,我有些内急,随即抓起一件皮袄,出了房门没走多远,正要解裤方便,突然看到不远处的墙根下有个黑乎乎的东西,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喝高的老乡,大概他出来小解后,顺势就倒在墙根下。凛冽的寒风中,他一只手放在裤腰上,另一只手在空中比划着,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囔着:“俩好!……”,看来这位老兄的酒兴正酣。

    河套平原的冬三月,地里的农活已经都利索,农民们都清闲下来,这也是这里老乡办喜事的良机,村里人家大多都沾亲带故,所以每逢喝喜酒几乎都是全村出动,大人们帮着主家忙乎,小孩跑前窜后地凑热闹。要是邻村有酒席,也会“倾巢而出”,除了女人们需要看家照顾孩子,所有的男人,姑娘孩子们几乎都要去凑热闹。当然喝喜酒时气氛异常热烈,划拳行令是少不了的,“酒官司”也是打得热火朝天。喝酒后村里的人们还要“整队回村”,那场景更是别有一番趣味。

    河套地区的冬季干冷干冷的,月光冷酷地倾泻在广袤的田野上,给大地铺上一层薄薄的轻霜。万籁俱寂,乡间的沙土路上,跌跌撞撞地走着一长溜人,他们刚在邻村喝完喜酒,借着月色赶路回村,队伍中间还夹着几辆毛驴车,车上躺着喝得烂醉的老乡。

    毛驴车嘎吱嘎吱地慢腾腾走着,车上躺着的人抬起手臂,高声唱了起来:“妹妹你走西口,哥哥我——,哥哥,……”可能是发现自己唱错了,他使劲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胡唱个甚!是哥哥走西口!”接着有扯着嗓子唱起来:“哥哥你走西口……”

    这时后面歪歪斜斜地走来一个,劈头给了他一巴掌:“你——给爷装甚熊?咋啦?你喝的是猫尿?”

    毛驴车上躺着的那个也不行胡,虽然嘴不太利索,但是也是毫不示弱地反击:“快快地给爷悄悄哇,你——才熊……”

    “我熊?——这酒是喝你狗的肚里啦,还是倒——进猪尿泡里啦?”这个老乡说着,还不停地晃晃悠悠地比划着,看来他也喝得够高了。

    “你给爷拿烧酒来,——看爷们咋介灌你!”躺在毛驴车上的还是不示弱,又继续打起“酒官司”。

    “还——想喝?”这个家伙嘿嘿一笑,边解裤带边说:“我这有一壶——嗯,刚出锅的,给你个孙子灌进去,就不――装熊啦!”

    看来躺着的那个头脑还算清醒,伸手就要抓这家伙的裤带,嘴里还嚷嚷:“操心点哇,爷一口骟了你个龟孙子!”

    这边两个人斗着嘴,后面有一个穿老山羊皮袄的扯着脖子又嚎起来:“走路你要走大路——,不要,走小路!大路上,人儿多拉话解忧愁——”就在这时听到扑通一声,老山羊皮袄身子一歪,掉进路边的沟里,好在沟浅摔地并不重,他扑腾几下就从沟里爬了出来,只是变成了一个土猴。

    走在这支队伍中间,可能是受到了强烈的感染,虽然我天生就五音不全,但是也忍不住扯着脖子唱起来:“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这一列人有的唱着笑着,也有人骂着喊着,深一脚浅一脚里啦歪斜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虽然冬夜十分寒冷,但是每个人心里都热乎乎,好像特别的兴奋,这大概就是他们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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