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得见

      早上起来的时候，站在家门口往对面的山上凝视着，附近的楼房高起来了，所以视野里看不见山上了，可是，爷爷您能看到我吧！您就在那安安静静的看着我们生活。

      夜里梦见您了，梦见狂风暴雨里我在您的家里，梦见您坐在角落里抽着您的长烟杆，我梦里看到您的时候我还在心里自责了，自责爷爷您还在为什么今年过年我忘记接您到我家过年，我带着深深地自责感做完整个梦醒来，醒来我才清醒的知道您不在了。

       “记得那天爷爷是你最爱陪着我，走在乡间小路买糖果，您不会说童话故事也不会唱歌，我却是最幸福的那个，我不知道为了生活才每天工作，还是为了工作而生活，你还教我要有积蓄才有好生活，快乐是对自己的承诺，我已经坚强的长大，不再是小娃娃，今天在远方的你看得见吗，我经历爱情的伤疤，一个人回家，今天在远方的你看得见吗”……我又听了一遍这首歌，这是你离开的那年我在唱吧里唱的。那年我刚刚高考完，您走的那天我躲在家里哭，我知道啊，没有您以后我一个人回家就没有人叫我去吃饭了，没有人留着好吃的等我回家悄悄塞给我，没有人坐在家门口抽着烟等着我回家，我不能再给您洗衣服了，我不能担心您喝酒了，我也不能提心吊胆的每个周末担心您去赶集被别人骗了，我也不能担心您走路太远过马路过铁路不安全了，……太多太多，即使我从十岁开始是在外婆家长大，可还是想起您就会掉眼泪，因为记忆里都是您的身影。

       那时候我还很小，从小很聪明，就是跑起来很慢，运动细胞到高中都没有长大，家乡的背面是很大很大一片茶林，那时候有农场的劳改每天管理，为了挣点点钱，都会偷偷去采茶叶回家用锅炒然后晒到一定程度又继续翻炒，这种来来回回的工序需要每天都要做，那时候爷爷您就每天上山捡柴；但是那时候采茶叶被发现了劳改就会追，被追到了会把采的茶叶抢走被骂或者罚款，因为去采茶叶的多半都是妇女孩子，都怕被男劳改追，那时候我也提着塑料袋去离家比较近的茶叶地采茶，但是和别人越采越往里面走，突然对面茶叶地的人突然跑起来，用苗族大喊了一句劳改追来了，因为是小孩子，胆子很小，即使还很远还是慌慌张张的跟着跑，在一个土坎跑下来的时候太急突然摔倒往前扑，爬起来的时候满脸是血，茶叶也倒在地上了，带着满脸血回家，爷爷您一看到就急了，鼻血淌着不停，那时候多穷啊，没有卫生纸，您就用祭祖烧的纸钱揉搓软了给我塞住鼻子，然后给我洗脸，把脸上的血渍擦干净。

       小时候我是这个大家庭里最小的孩子，所有人都很疼我，所以爷爷奶奶只带我一个，那时候奶奶每天编草鞋，两三天编一双鞋，然后放着，赶集那天爷爷拿着草鞋去街上卖，那时候穷，很多苗族人都穿着草鞋干活，实在没人买的时候，爷爷就会把草鞋拿到卖寿衣店去问需不需要，一双草鞋也就卖八角一块钱，然后拿着这点钱添置接下来一个星期的油盐，然后馒头很便宜就买三四个馒头回来，还要留一个给我，那时候奶奶已经弯着腰了，而且患了严重的风湿病，爷爷平时就上山看牛或者偶尔去河边扛着大网兜捞小虾小鱼仔放在竹箩里带回家，如果收获多那么晚上我就能吃到让我至今无法忘记的味道的蒜香小鱼儿，那是柴火才能炒出的味道，是爷爷捞的奶奶炒的幸福味道。那时候爷爷奶奶住着土墙房，我们住着茅草房，我家的隔壁是牛圈，那时候牛和人一样重要，童年里我没有见过砖，到了春天是我最怕的日子，因为打雷下雨最多的次数会发生在春天，下大雨就意味着我和爸妈一家人晚上不能睡觉，房子会漏雨，床会湿，全家人都得起床接雨；后来我长大一点上了二三年级外公出钱给我父母盖了两间盖石棉瓦的高架房，用的空心砖，那时候我高兴坏了，以为这样就不用害怕下雨了，可是那时候常下冰雹啊，修好的房子盖了顶就搬进去住了，地面还是泥土，住的时间长了泥土都变得很光滑，窗户用的塑料布钉起来的，木门是外公做的，后来门后面爸爸给我贴了一张海报，是两个女公安警察在敬礼，她们的背景是几栋高楼大厦；那时候妈妈和爸爸总会抱着我去摸去指，然后告诉我只有好好学习长大了才能像那两个女警察一样，才能住她们那样的房子。我曾经跟爷爷说以后我好好读书长大了带你们一起住那样的大房子。爷爷坐着家门口抽着烟杆笑起来。

       沿海城市的快速发展，打工狂潮的兴起，家乡的年轻人全部往外面的世界走，留下的都是老人孩子，那时候我爸妈并没有走，而是因为我还小不忍心留下我，还有那时候奶奶已经瘫痪在床，又靠着农活挨过了一年，经济最困难的时候，爸爸一个星期带着一小袋米出门在河里打鱼，而春耕季节忙的时候是爷爷偶尔帮着妈妈犁地，或者妈妈自己犁地，自己插秧，自己耕地种玉米，那时候有粮食温饱不是问题，可是问题在于没有钱，那时候的粮食也卖不了多少钱，要想卖钱多点就解决不了温饱问题。最穷的时候是我上学班级要交班费，一块钱的班费我家人都拿不出，然后我妈让我拖迟一天，她去采了一天茶叶卖了五块钱，那时候已经自由采茶叶农场有人来收新鲜的茶叶，五块钱一斤但只要茶尖。那一年奶奶去世，爷爷开始孤苦伶仃的不愿意跟随我们一起生活。

       小学还没毕业，我转学了，因为为了生活，父母还是不得不把我留在外婆家，可能是那时候不习惯离家吧，知道要被送去外婆家就开始哭不停，到了外婆家想爸妈想爷爷想家半夜也会躲在被窝里哭泣，在外婆家这一住就是十多年。在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爷爷去外婆家看我，爷爷悄悄给了我五块钱，因为那时候外公外婆分别带了六个孩子，除了我和一岁的妹妹其他的都是舅舅他们家的。爷爷给我的钱我没舍得用，就一直揣在口袋里，后来自己也没用就把钱弄掉了，回家躲在被子里哭了很久，因为五块钱对于当时是我来说可能是我三四个星期都不会得到的五块钱，那时候一个星期能有一天得到五毛钱就已经很知足了。知道外婆带的孩子多，负担重，大家都很懂事的不向外公外婆要零花钱，所以我到初中毕业我都很少用零花钱。可是无论何时我想起爷爷给的那五块钱我还是会鼻子一酸。

       后来爸妈挣了点钱了，盖了新房，日子一点一点的好起来，可是爷爷身体越来越差，有时会神经错乱，有一年接爷爷到我家来住好照顾他，可是半夜他突然起来，去翻床头，把床翻得乱糟糟的，我们起来照顾他，他说他找他的火机，他又以为是在自己和奶奶以前的房子里，最后他又执着回去，又把他送回去。爷爷和奶奶的感情很深，爷爷还身体健康的时候心情不好就会到奶奶的坟前和她说话，有时甚至躺在她旁边，也经常把奶奶的坟打理得干干净净。在奶奶去世后的第九年，爷爷也走了，家人把爷爷葬在了奶奶的旁边。那年我去上了大学，我家也已经盖了两层的楼房，可是爷爷再也没有机会爬到楼上来看他喜欢的战争片了，可是我还是会想起以前家乡还没有变化，爷爷奶奶都还在世的情境，我还是记得现在建高铁的地方以前是什么样子，现在建新房的地方以前是什么样子，甚至连赶集街上人来人往我都能看到当初看见你的情境，看见你坐在角落抽着烟杆看着电视的样子。我时常想起你，然后梦见你。我知道，你也看得见我，看得见我们一大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