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学弟问道，“怎么在文物里看出可能虚构的成分，又如何从文学作品里找到现实？” 那时候没仔细回复。突然灵机一动，就想把最近的一些经历写下来，作为一篇回答。
近来因为马来西亚的一宗新闻，想写一部中长篇小说，关于情感的。故事设定和内容等，对于部分人来说，可能是敏感而不能接受的。其实每一篇文字都是如此，只是敏感程度对于读者来说相对这个社会群体高不高，反应会否因此而膨胀罢了。恰好我构思的，可能就是这样的一个题材。
若只是单纯虚构，从人物到整体发展之类，可能近期我的忧虑是不足以构成的。我想写的，是一些人能从中得到一些现实联想，甚至现实感触的故事。这样一想，恐怕虚构不出来。
自中学时候看的校园青春爱情小说到今天的一些网络言情小说，各种情绪都是可能有的，不过那些感动也许就只在那个故事的世界观和人际关系里面，而我们感动的，是其中的情感。然而经历呢，我们可能并不能完全将自己想成主人公的生活的那个样子。
我们深知，什么称霸黑道叱咤企业界之类的，数不清的财富和大房子，在现实哪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转角遇到科技才子金龟婿之类，概率太低。一般故事里写的感人肺腑，我们是置身在故事的世界里，以主角的价值观和生命经历去感动。故现实实现概率低的东西，我们只能靠想象，而不是和我们的生命联系在一起。
我想动笔写的那篇故事，于是是以生命经验曾经遇到的一些人、事和物去建构起来的。要问是否有这样的人存在，我想回答没有，然而每每在思考内容的时候，脑海里却有一个曾经认识，或遇见的人。往往会想，他会怎么做怎么打算。
我想塑造真实的人物。是我自己也能切身设想他们的立场，体会他们的思考的人物。我顾虑的只是，会不会哪一天被谁看到了，觉得我写的那些生命经验，确确实实地很像他自己。当然不一定是指故事，而是背景。
比如说其中一个角色，我想描绘的设定是她出生小康之家，自小学芭蕾，也经常被称赞长得像个“半菜”（方言：混血儿，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叫半菜），不过总是被老师懊恼她微笑的幅度不大，拍出来的照片表情僵硬得很。很爱吃虾子，不过吃了一种蓝钳的虾子就要呼吸困难。这些事情分开一、二、三来说，任何一部分的人都能觉得这个设定很像自己。集在一起来说，得以“对号入座”的人，范围却变得很狭隘了。
于是集这些条件于一身的人，便会想— 这写的就是我吧？
要是写得好，那自然那人好的情绪就发生了。要是故事不如这“对号入座”的人的理想，那么他就要不高兴了。开始想，你要是写的是我，被你说成这个样子，我不就被舆论了吗？影响可能会很广很深。
然而，我想塑造的是真实的角色。故我并非要为“得以完全符合条件对号入座者”写故事，那篇故事从来不是为了写谁的人生史实，只是借这些真实经历而形塑的“人”，经历我即将虚构的故事而已。（其实也不知道能否从开始写到结尾，故事会不会顺利生成。）在历史、现在和未来，这部小说都只是虚构。
至于为什么要说他们是“真实”的，是因为不论是我身边，还是任何人的生命里，都可能遇到这样的一些人。或者不会遇到。不过熟悉故事里的时间、地点、地方和文化环境等的读者，便可以理解这些人物的存在并不是不合理的。而小说里的每一件事，每一个生命经历，也就只有这些人物才能作出这样的抉择，走出这样的经历。
因为他们是“真实”的。
就如项羽虞姬的爱情，换刘邦就不会对虞姬说：“虞兮虞兮奈若何。” 又如有些诗只有李白能写，有些诗却只能是杜甫来写。我们只能设想，看上了杨贵妃的笑容，李白写的会是什么，而杜甫会写的是什么。他们的关心和焦注必然是不一样的。因为他是诗仙李白，因为他是诗圣杜甫。
一样的事情，在不一样的人的决定之下发生的后话都不同。而促使他们作如此决定的，与他们的性格有所关联。他们的性格和思维，还因他们本身的人生经验累积而成为的。所以我想关于人物，一些设定仍要取材于现实。
只有这样这样的人，才会做出这样这样的决定。只有那样那样的人，才可能遇上那样那样的事。
再比如地点设定好了。以前我练笔写短篇小说，喜欢把地方设定在美国，意大利什么的。就算几个朋友读得觉得有感人的地方，却不觉得多少切实感。因为我没去过。所以即使描写得绘声绘色，那都是看旅游导览写出来的。
直到我真实去了一次威尼斯才知道，冬天的早晨一般是深陷雾茫茫的朦胧之中的，什么清晰的蔚蓝水色。还有，米兰啊佛罗伦萨那些名胜区哪有那么写意，全是团团旅客，还有在许愿池前看我们拿出钱包穷追不舍的游民。
那我要把地方都设定在我真正生活过的地方了，想写出点真实感。
回到主题的回答上去：虚和实。我想关照一些现实里的事，在一篇故事里。奇幻和科幻小说等也可以这样，甚至说也是这样，我们可以撇开那些仙女和飞船这些不曾经历过的“虚构”（它们可能是我们认识世界以外的真实），发现他们作为一个个体与另一个个体的连接，反映我们正在身处的这个现实世界里。史实经过不同的侧重点，给重新发现它们的人们永远保留着一点的存疑；故事经过千万遍的陈述，也给认识它们的人，摸索出其中现实曾经存在曾经发生的真实。
这么一大篇叙述，只是要提醒自己— 要记得把故事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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